幫助費羅登人與灰衛終結枯潮，自然是為了贏得民眾的感激，進而獲得這個世界的認可。
    如果這一步行不通，利亞可以進行其他嚐試。慢慢地、一樣一樣試過來唄，反正沒規定時限，賽達斯又被織者拽著，一時半刻不會掉落到虛空之中。
    當然，利亞也曾考慮過直接擊殺大惡魔。
    可那東西狡猾狡猾滴，至今隻出現過兩次，每次都如鬼影般一閃即逝，根本無從追蹤。
    就像現在。
    盡管鄧利姆已被暗裔圍攻數日，卻仍不見大惡魔的蹤影。
    利亞正站在城頭，眉頭緊鎖著觀察下方暗裔的動向，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卻是艾琳已來到她身旁，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城樓之下那片被暗裔汙血浸透的土地。
    世間鮮少有人真正知曉暗裔存在的意義。在大多數人心中，它們正如教會常年宣揚的那般，是神明因人類的罪孽而降下的懲罰，是純粹的邪惡化身。
    城下的景象仿佛印證著這份“邪惡”。
    暗裔滴落的黑血滲入泥土，所及之處，原本褐黃的土地迅速枯萎焦黑，連頑石都似被腐蝕得失去了光澤；偶有被它們觸碰到的草木，沒多久便會褪盡綠意，化作枯黃色的碎末，連一絲生機都留不下。
    遠處曾經鬱鬱蔥蔥的林地，此刻已不複往日模樣——成片的綠意正被不斷擴散的漆黑斑點吞噬，像是一塊被墨汁汙染的綠布，那片黑暗所到之處，隻有死寂與荒蕪。
    這便是枯潮。
    暗裔如瘟疫般席卷大地，它們不隻是殺戮，更在汙染、吞噬所經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鮮活的生命，將賽達斯大陸拖向無邊的黑暗。
    “我知道大惡魔為什麽遲遲不現身。”艾琳突然開口。
    “哦？為什麽？”
    “因為它是個懦夫。它確實想攻入王城，殺光所有人以擴充暗裔大軍，更想除掉我們這些能威脅它的灰衛……可它偏偏不敢主動發起總攻，隻會躲在暗裔後麵指揮和觀望。”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或許，我們應該給它一點希望。”
    “希望？”
    “我需要你……放開城門的防禦。”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很清楚。現在依靠城牆堅守，我們的傷亡確實很小，眼下唯一要擔心的，不過是城內的補給壓力。可一旦我們主動放開城門，讓暗裔湧入——接下來等待我們的，就是一場毫無退路的殘酷巷戰。”
    說句實在話，在整個賽達斯世界，真正讓利亞由衷敬佩的，自始至終唯有灰袍守衛者。
    這是一個幾乎純粹、徹底忠於自身使命的組織——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抗擊枯潮、拯救賽達斯的一切生靈。
    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偶爾仍會冒出一兩個背離信條的異類，但終究隻是極少數。
    灰衛的身份與意義始終處於複雜的灰色地帶，是英雄理想與現實工具的矛盾結合體。
    他們的“英雄性”，源自每個成員自願選擇的崇高與犧牲；而“工具性”，則源於世界對其功能的需求——也因為，他們為達成使命，能夠不惜一切代價、不擇任何手段。
    而今，艾琳就讓利亞看到了這“不擇手段”的一麵。
    但利亞沒說什麽。
    她隻是鄭重點了點頭。
    ……
    烈火在鄧利姆的街巷間熊熊燃燒，橙紅色的火舌貪婪地舔舐著木屋、帳篷與堆積的防禦工事，肆無忌憚地吞沒一切可燃燒的物什，連空氣都被烤得發燙。
    衝天的火光映紅了濃煙滾滾的天空，黑灰色的煙柱盤旋上升，將整片城門區籠罩在一片昏暗的血色光暈裏。
    城內外的喊殺聲、兵器碰撞聲、暗裔的嘶吼與人類的呐喊交織在一起，震得人耳膜發顫。閃著寒光的鋼劍、重錘，與暗裔手中發黑腐朽的黑刃、鏽斧不斷交錯，撞擊聲此起彼伏。
    費羅登的士兵們握著武器，哪怕手臂已被震得發麻，哪怕身上濺滿了腥臭的黑血，仍在為保衛家園與暗裔殊死搏鬥，沒人後退半步。
    灰衛小隊自然也投身於這場混戰之中，他們的身影在火光與煙塵裏穿梭。
    莉莉安娜雙手各持一把短劍，身形靈巧得像隻林間飛燕，專門對付那些在混亂中落單的零散暗裔。
    一名人類轉化而成的暗裔握著沉重的戰斧朝她猛劈過來，斧刃帶起的風都帶著腐臭。
    莉莉安娜卻不慌不忙，腳下踩著輕巧的步法，幾下便將那暗裔引到一處斷牆旁——正是她提前留意好的陷阱。趁暗裔因慣性收勢不及的瞬間，她手腕一翻，兩把短劍寒光暴漲，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同時刺入暗裔的腰側。
    那暗裔渾身抽搐著，沉重的戰斧砸在地上，卻依然朝著莉莉安娜伸出烏黑的手掌，這時，旁邊突然閃過一道迅捷的身影，一把短劍直挺挺刺入它的頭顱，一下就徹底要了暗裔的命。
    “你搶了我的目標。”莉莉安娜收劍站定，語氣裏帶著點無奈。
    澤弗蘭收回短劍，隨手甩去劍上的汙血，還拋去一枚輕佻的飛吻：“不用感謝，親愛的——我隻是幫你省點力氣。”
    在她們不遠處，斯坦、奧根這樣的重裝戰士們正揮舞著各自的沉重武器，與一群圍上來的暗裔戰作一團，金屬碰撞的轟鳴在火光中格外刺耳。
    斯坦作為庫納利人，本就生得身形魁梧，此刻雙手緊握那柄半人高的雙手大劍，臂膀上的肌肉因發力而繃緊，每一次揮砍都帶著難以匹敵的氣勢。
    暗裔的骨刃剛要觸碰到他的鎧甲，他便旋身一轉，大劍帶著破風的銳響橫掃而出，一下子便將兩隻暗裔的軀體連同一柄腐朽戰斧劈成兩半。黑血濺在他的盔甲上，卻絲毫未減他的悍勇，大劍再次高舉，又朝著下一個目標猛劈而去。
    一旁的奧根，雖個頭看著隻及斯坦的一半，可打起仗來的勁頭，卻比那位沉默寡言的庫納利人要旺盛得多。
    他從不會像斯坦那樣悶頭死戰，反倒每揮一次戰錘，都要扯著嗓子喊出一聲雄渾的戰吼。有時興致一起，他還會邊打邊罵，粗野的髒話在嘈雜戰場上格外響亮。
    麵對前方撲來的暗裔，他既不躲閃也不硬接，反倒沉下重心，雙腳如釘般紮在地麵。
    待最靠前的暗裔舉著逼近，奧根突然矮身，雙手握住錘柄猛地朝對方膝蓋掃去。
    戰錘帶著巨力撞上暗裔的脛骨，骨裂聲中，那暗裔重心瞬間失衡，踉蹌著向前撲倒。不等它撐地起身，奧根已跨步上前，雙手將戰錘高高掄起，狠狠砸向暗裔的頭顱。
    黑血混著碎裂的頭骨濺開，暗裔連哼都沒哼一聲便沒了動靜。
    在他們後方，戰場的支援陣地上同樣忙碌不停。
    溫妮正雙手緊握法杖，杖尖縈繞著柔和光暈。她將魔法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匯聚其中，再輕輕向前一送，一道道治愈光束便如同絲帶般飄向前方浴血的隊友，落在他們帶傷的鎧甲上，或是滲入他們緊繃的肌肉裏，悄然撫平傷口、恢複體力。
    偶爾有暗裔圍攻戰友，她還會迅速調轉法杖方向，杖尖迸發的微光瞬間化作無形的屏障，凝滯住暗裔的攻擊，為戰友們爭取反應的時間。
    一旁的莫瑞甘則是另一番模樣，她的法杖頂端燃燒著跳躍的橙紅色火焰，每一次抬手揮杖，便有一枚裹著熱浪的火球呼嘯而出，精準砸向那些試圖繞後偷襲的尖嘯者。
    這些由精靈轉化而成的暗裔，最擅長借著戰場混亂潛行，甚至能完全隱去身形。它們專挑法師、弓箭手這類“脆皮職業”下手，往日裏常讓支援隊伍提心吊膽。
    但這一次，守軍獲得了反擊措施。
    一批耳目聰慧的戰士被特意抽調出來，利亞提前為他們加持了偵測隱形的魔法buff，讓尖嘯者的隱形術徹底失效。
    那些自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靠近的尖嘯者，剛剛靠近，便被弓箭手用沾了顏料的箭矢擊中。
    緊接著，法師們的火球呼嘯而來，將它們裹進熊熊火焰，化作一團團燃燒的火球在地上翻滾。
    沒了尖嘯者的威脅，受保護的法師和弓箭手也能穩穩站定，安心治療和輸出，直到撤退的命令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