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濱城，早已是冰天雪地，零下二十多度。下午四點，最後一縷夕陽透過百葉窗，在李春華的辦公桌上灑下斑駁光影。他正翻看著文件，電話突然響起，省委辦公廳通知：“請於明日上午九點，前往省委書記辦公室，王利軍書記將與您進行組織談話。”
    李春華的手猛地一抖，文件從指尖滑落。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握著電話的手微微顫抖，額頭上也滲出細密的汗珠。“組織談話”四個字，如重錘般砸在他的心頭，這些日子來一直隱隱擔憂的事情，似乎終於要浮出水麵。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恐與慌亂，平日裏的鎮定自若此刻消失殆盡，嘴唇微微開合，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夜幕沉沉，像一塊厚重的黑布，嚴嚴實實地裹住了李春華的世界。這一夜，於他而言，是一場漫長而煎熬的苦刑。
    李春華躺在床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黑暗中，他的眼眸滿是驚惶與不安。房間裏寂靜得可怕，隻有牆上的掛鍾在不緊不慢地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是重錘，狠狠地敲擊著他緊繃的神經。他翻來覆去，輾轉難眠，試圖讓自己疲憊的身心能在柔軟的床鋪尋得一絲慰藉，可那如潮水般湧來的恐懼與焦慮，讓他根本無法安寧。
    不知過了多久，極度的疲憊終於讓他的意識陷入混沌，迷迷糊糊間進入了夢鄉。然而，這短暫的睡眠，卻成了他更深層次的噩夢開端。
    他夢見了何立豐被五花大綁，粗重的繩索深深勒進他的皮肉，腳踝上的腳鐐拖在地上，發出沉悶而絕望的聲響。他被幾個法警從警車上拖拽下來，身體踉蹌著，卻無力反抗。周圍是一片死寂，隻有何立豐絕望的呼喊聲在空曠的刑場上回蕩。
    何立豐的眼神中滿是恐懼與哀求，他拚命地扭動著身體，朝著李春華的方向聲嘶力竭地大喊：“李書記，救救我！我不想死啊！”那聲音淒厲而絕望，直直地鑽進李春華的耳朵，震得他的心一陣陣地抽痛。李春華想要開口回應，想要衝過去解救他，卻發現自己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喉嚨也像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半點聲音。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槍響，那聲音清脆而又震撼，仿佛一道驚雷在李春華的耳邊炸開。他猛地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被汗水濕透，睡衣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寒意瞬間蔓延至全身。他的眼神中還殘留著夢中的驚恐，雙手顫抖著捂住臉龐，試圖讓自己從那可怕的夢境中緩過神來。可那一聲槍響和何立豐絕望的呼喊，卻依舊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回響，揮之不去。
    第二天上午，李春華早早來到了省委大樓。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整理了一下衣領，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王利軍書記的辦公室。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鉛，樓道裏安靜得隻能聽到他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站在辦公室門前，他抬手敲門，聲音幹澀：“王書記，我是李春華。”得到應允後，他緩緩推開門。省委書記王利軍坐在辦公桌後麵，臉上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李春華上前幾步，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嘴角卻有些僵硬，說道：“王書記，您好，我來了。”他伸出手，動作有些遲緩，握手時，他能感覺到王利軍的手沉穩有力，而自己的手卻冰涼且微微顫抖。王利軍示意他坐下，李春華坐下的瞬間，隻覺得後背早已被汗水濕透，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是一場決定命運的談話 。
    一到年底，各地市的幹部就要往省裏跑。蓮花江市常務副市長趙春燕來省裏參加重要會議。趁著午休的間隙，她撥通了孫國華的電話，聲音熱情又帶著幾分熟稔：“孫市長，好久沒見啦！中午有空一起吃個飯不？”孫國華稍作思索，欣然應允。他心裏明白，趙春燕特意約他，恐怕不隻是簡單敘舊。
    兩人相約在一家鬧中取靜的餐廳。趙春燕依舊那麽端莊秀麗，妝容精致，見到孫國華，臉上立刻綻放出親切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去：“孫市長，可算把你盼來啦！”一番寒暄後，他們落座，一邊吃飯一邊聊起來。
    倆人誰都沒說要喝酒，用餐時，趙春燕看似不經意地放下筷子，眼神警惕地環顧四周，見周圍無人注意，便微微側身，壓低聲音對孫國華說：“孫市長，跟你說個事兒，可別外傳。濱城市委書記李春華被省委書記叫去組織談話了。”
    孫國華手中的茶杯差點沒拿穩，他知道趙春燕說的組織談話是指的什麽。他不動聲色地抬眸，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旋即又恢複平靜，語氣故作輕鬆地問：“哦？還有這事兒？怎麽突然就被談話了呢？”
    趙春燕輕輕歎了口氣，臉上浮現出一抹憂慮：“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說這次談話讓省委書記王利軍感到非常失望。”她頓了頓，眼神意味深長地看向孫國華，似乎在等待他的反應。
    孫國華心中一緊，表麵上卻隻是微微點頭，沒有說話。他深知趙春燕絕非無的放矢，這個消息必定經過深思熟慮才傳達給他。稍作思索，他立刻明白，這一定是趙春燕的小叔子李繼勝有意為之。李繼勝身為省委書記的秘書，每日在王利軍身邊，接觸的都是最核心的機密，他傳遞的訊息絕對精準無誤。
    李繼勝通過嫂子向自己透露這個消息，顯然是在暗示當前局勢的微妙。他這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要提前做好準備，以應對可能出現的變故。孫國華心中暗自感激這份隱晦的關照，同時也清楚，一場風暴或許即將來臨，自己必須未雨綢繆。
    想到這裏，孫國華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目光堅定地看向趙春燕，低聲說道：“多謝你的消息，我心裏有數了。”趙春燕微微頷首，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隨後話題便轉向了其他輕鬆的內容，可空氣中那一絲凝重的氣息，卻久久未能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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