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八荒烽火聚建康 一鼓雄師破帝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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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的八百裏加急詔書接連飛出建康城,朱紅封泥上加蓋的麒麟印泥未幹,各州軍情便如星火燎原般傳向四方。
    “元將軍接旨!”傳令官尖細的嗓音在荊州刺史府回響。
    寶夤單膝跪地,雙手高舉過頂,望著那道明黃絹帛在春風中獵獵展開。
    待聽到“即日起赴任荊州刺史”時,他虎目驟亮,仿佛看見當年父親鎮守漢水時的烽火連天。
    “荊州乃四戰之地,北連襄樊,南控江陵,西扼三峽。”
    寶夤送走傳令官後,手指在羊皮地圖上重重劃過,“當年陸抗在此築城抗魏,今日本將便在此築起銅牆鐵壁!”
    他轉身對幕僚們笑道:“諸位可願與我共守這九省通衢?”
    此時千裏之外的雍州軍營,王珍國正把盔甲擦得雪亮。
    “老子在徐州殺得北魏騎兵屁滾尿流,如今來守這秦楚咽喉,倒要看看誰敢太歲頭上動土!”
    他舉起酒壇狂飲半晌,酒漬順著虯髯滴在戰袍上,“告訴弟兄們,從今日起,雍州城頭旗杆要再升高三丈!”
    郢州碼頭檣櫓如林,申胄站在城樓望著江麵沉思。
    這位以謹慎聞名的老將,此刻眉間溝壑深得能夾住箭矢。
    “傳令各部,即日起實行宵禁,任何船隻過江必須三驗路引。”
    他撫摸著腰間佩劍,劍穗上那顆瑪瑙紅得刺目——那是先帝禦賜的“忠”字。
    最熱鬧的當屬豫州大營。
    馬仙璝剛接到監州令,便命人牽來通體雪白的照夜玉獅子。
    “好馬配英雄,豫州沃野千裏,正該任我馳騁!”
    他策馬在校場疾馳,銀槍舞得風雨不透。
    “讓那些覬覦中原的鼠輩睜大眼睛,看馬某如何紮緊這中原門戶!”
    徐州城頭,徐元稱正帶著工匠加固城牆。
    這位從北疆血戰出來的悍將,連說話都帶著胡風:“用石灰、糯米漿再加三層青石,老子要讓這城牆比烏龜殼還硬!”
    他捶打著新築的箭垛,碎石簌簌落下,驚飛了簷下的烏鴉。
    而最牽動人心的當屬新亭城。
    李居士跪別老母時,堂前梨花正落如雪。
    他說:“此去西討,若不能蕩平蕭逆,兒誓不還家!”
    他紅著眼睛跨上烏騅馬,背後三百親衛的甲胄在晨光中泛著冷芒。
    誰料剛至新亭,第二道聖旨已追來——江州刺史陳伯之叛變了。
    “李將軍,江州十萬火急!”
    傳令官的聲音都在發抖。
    李居士卻劍眉一挑,將聖旨仔細收進懷中:“正好,新亭大營正缺練兵的靶子。”
    他轉身對副將笑道:“通知各部,明日校場演武,讓兒郎們見識下何為‘攻心為上’。”
    此刻的江州城頭,陳伯之正懊惱地揪著胡須。
    他本是衝著給吳子揚助威來的,誰料這位“江東名將”竟是個銀樣鑞槍頭。
    郢城陷落的消息傳來時,他正在後堂聽小曲,酒盞“當啷”摔碎在地:“這……這如何是好?”
    蕭衍在郢城帥帳裏聽得探子來報,忽然撫掌大笑:“伯之乃見風使舵之人,當以勢壓之。”
    他提筆在素絹上疾書,墨汁飛濺如星:“三日後,命人將檄文射入尋陽城中。
    記住,箭簇要裹上勸降書,莫傷百姓。”
    當數千支火箭帶著雪白勸降書劃過夜空時,整個尋陽城都在顫抖。
    守將望著那些飄落如雪的檄文,突然癱坐在城樓上。
    次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江州城時,陳伯之已經帶著親兵打開城門,迎接蕭字大旗的將領們。
    而建康宮城裏,寶卷皇帝正抱著玉璽在龍椅上發抖。
    他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戰馬嘶鳴。
    忽然抓起案上奏折撕得粉碎:“都是群飯桶!朕……朕要誅他們九族!”
    金鑾殿外的烏鴉驚飛而起,盤旋在暗紅色的宮牆之上,發出刺耳的啞鳴。
    蕭衍仔細翻檢著俘虜名冊,突然目光停在“蘇隆之”三個字上。
    “此人原是伯之麾下親信?”
    他指尖敲著案幾,目光如炬。
    待親兵將蘇隆之帶來時,他竟親自起身相迎,賜坐奉茶,倒把蘇隆之驚得手足無措。
    “蘇兄,伯之將軍困守江州,實非長久之計。”
    蕭衍撫須微笑,命人捧來整匣明珠,“若蘇兄願往尋陽走一趟,這些隻是見麵禮。
    待伯之歸順,江州刺史之位仍歸原主,如何?”
    蘇隆之望著匣中珠光,喉結滾動三下,終於跪地應承。
    七日後,蘇隆之帶著降書返回大營。
    蕭衍展開帛書,見上麵墨跡淋漓寫著“願緩師以待”時,不禁笑出聲來。
    他說道:“陳將軍還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他霍然起身,鎧甲上的麒麟紋在燭火下泛著寒光,“鄧元起率前鋒即刻出發,本帥親率主力隨後跟進!”
    陳伯之退守湖口那日,江麵濃霧彌漫。
    他望著對岸蕭字大旗若隱若現,突然聽見湓城方向傳來廝殺聲——原是兒子陳虎牙與蕭軍前鋒交上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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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鄧元起的戰船突破霧障時,這位老將終於長歎一聲:“罷罷吧,開城迎降吧!”
    尋陽城內,新蔡太守席謙卻梗著脖子不肯低頭。
    他指著陳伯之破口大罵:“當年魚複侯殺我父親時,可曾想過今日?
    席家滿門忠烈,豈容你這反複小人玷汙!”
    陳伯之老臉漲紅,突然抽出佩刀,刀光閃過,席謙的罵聲戛然而止。
    蕭衍策馬入城時,陳伯之已赤著上身跪在道旁。
    誰料蕭衍卻親手為他披上錦袍:“席謙之死,實乃各為其主。
    將軍深明大義,何罪之有?”
    轉身便以寧朔將軍名義,仍命伯之鎮守江州,陳虎牙更破格擢為徐州刺史。
    此時汝南百姓胡文超正帶著鄉勇趕來投軍,司州刺史王僧景也遣子為質。
    蕭衍望著帳內濟濟一堂的降將,朗聲笑道:“諸位棄暗投明,正合天意!”
    他特意留下鄭紹叔鎮守尋陽,臨別時緊握其手:“當年高祖有蕭何守關中,光武有寇恂鎮河內。
    今日我托付尋陽於公,便是將後背交與蕭何、寇恂!”
    鄭紹叔聽得熱淚盈眶。
    他正要跪拜,蕭衍已翻身上馬:“糧草輜重若有差池,唯公是問!”
    說罷一鞭抽在烏騅馬臀上,大軍如黑色洪流般向東奔去。
    行至中途,忽有江陵八百裏加急。
    蕭衍展開染血急報,劍眉倒豎——巴西太守魯休烈竟率巴東軍突襲江陵,守將劉孝慶敗逃,任漾戰死。
    帳內諸將頓時嘩然:“若江陵失守,根本動搖啊!”
    蕭衍沉吟片刻,突然指著輿圖上的雍州,“速令本帥二弟調遣雍州精兵,自武關馳援江陵。
    另命蔡道恭屯兵上明,以作犄角之勢。”
    他望著帳外飄搖的帥旗,心中暗想:建康城頭的蟠龍旗,怕是等不到秋深了。
    而遠在建康的寶卷皇帝,此刻正摟著酒壇在後宮嬉笑。
    當探子稟報蕭衍已克尋陽時,他竟將玉璽砸向殿柱:“讓那些逆賊隻管來!”
    前次叛亂不過月餘便平息,他認定此次也不過是小打小鬧,隻命人備了百日糧草。
    當侍從捧著軍報匆匆入殿時,他正與茹法珍對弈,黑白棋子落得劈啪作響。
    “待叛軍摸到白城門下,朕自會給他們些顏色瞧瞧。”
    寶卷將白子重重按在棋盤上,濺起的碎玉碴子劃破了茹法珍的衣袖。
    這位深得寵信的佞臣卻連眉頭都沒皺,隻諂笑著恭維:“陛下天威,那些泥腿子自然望風而潰。”
    然而命運的轉輪遠比他們想象中殘酷。
    當探馬來報蕭衍的先鋒已屯兵城郊三十裏時,寶卷手中玉杯“當啷”墜地,濺出的瓊漿在織金地毯上洇出暗斑。
    他倉皇傳喚諸將,連鞋履都未穿正便踉蹌奔向後殿。
    “開天牢!把尚方、尚衣、東冶、西冶的囚徒全放了充軍!”
    寶卷嘶吼著扯斷腰間玉佩,猙獰神色嚇得傳令官跪伏在地。
    唯有死囚例外——朱雀門外血光衝天而起時,哀嚎聲驚飛了滿樹寒鴉。
    新亭方向狼煙驟起,李居士的玄甲軍如黑雲壓城。
    曹景宗勒馬立於江寧城下,猩紅披風在朔風中獵獵作響。
    “今日必破此城!”
    他拔刀斷喝,身後將士的呐喊聲震得城頭守軍踉蹌。
    未及紮營,李居士已率軍傾巢而出,鐵蹄踏起的煙塵遮蔽了半壁蒼穹。
    兩軍相撞的刹那,曹景宗一馬當先殺入敵陣。
    他手中陌刀舞成銀蟒,所過之處血浪翻湧。
    “兄弟們,隨我破陣!”
    暴喝聲穿透殺伐聲,西軍將士如出鞘利劍直插敵腹。
    李居士倉皇敗退時,連帥旗都被砍落半截。
    新亭城頭,江道林望著如潮水般退來的殘兵,咬碎鋼牙厲吼:“開城門!
    老子要與這些雜種決一死戰!”
    話音未落,王茂的騎兵已從側翼包抄而來。
    江道林目眥欲裂,揮刀斬斷三根箭矢,卻擋不住四麵八方的長矛如林刺來。
    皂橋上,曹景宗劍指蒼穹,身後四員虎將各守要衝。
    最險處當屬呂僧珍——當李居士率萬人大軍反撲時,這位老將竟命人敞開營門。
    “莫慌,待敵人進來。”
    他撫須冷笑,待叛軍半數落入陷阱,霎時金鼓齊鳴。
    城頭滾木礌石傾盆而下,三百精騎如尖刀直插敵後,李居士的玄甲軍瞬間崩盤。
    寶卷在宮中摔碎了十二盞琉璃燈,終於等來更糟的消息:
    王珍國率十萬大軍列陣朱雀航,王寶孫高舉白虎幡督戰。
    這位閹人總監尖利的嗓音穿透戰鼓:“破釜沉舟!後退者斬!”
    兩軍對壘,東軍重甲如牆推進。
    王茂突然躍馬而出,單刀劈開血路:“隨我殺!”
    韋欣慶的丈八蛇矛緊隨其後,曹景宗的玄色戰旗直指中軍。
    西風忽起,呂僧珍火把投向敵營。
    烈焰騰空時,席豪目眥欲裂地衝入西軍陣中,卻在漫天火雨中化作焦屍。
    當最後一麵叛軍旗幟墜落城頭時,曹景宗刀尖垂著血珠望向宮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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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軍兵馬如黑雲壓城,鐵甲寒光映著殘陽,席豪的赤袍早已被血浸透。
    這位讓東軍引以為傲的猛將,此刻正被七八支長矛釘在朱雀航的殘垣上。
    “莫說萬夫不當之勇,雙拳怎敵四手?”
    圍觀的老兵搖頭歎息,他們見過太多英雄末路,卻仍被眼前慘狀驚得腿軟。
    “將軍!席將軍殉國了!”
    傳令兵嘶吼著衝進城門,王寶孫手中白虎幡“啪”地掉在地上。
    他望著城頭獵獵作響的“王”字旗,突然狂笑起來:“昨日還罵衍軍是塚中枯骨,今日倒要看看,是誰的枯骨填了淮河!”
    話音未落,西軍騎兵已衝破吊橋,守軍像被沸水燙到的螞蟻四散奔逃。
    朱雀航下,浮屍漂過折斷的桅杆。
    潰兵們踩著同伴的屍體往河裏跳,水麵泛起一串串猩紅的氣泡。
    徐元瑜站在東府城頭,手指深深摳進城牆磚縫:“開城門!”
    副將錯愕地瞪大眼睛:“將軍三思!城中尚有三萬……”
    “三思?” 徐元瑜扯斷腰間玉佩摔在地上,“你看看朱雀航的水有多紅!
    等城破時,你我能保住項上人頭,可那些婦孺呢?”
    青冀援軍大旗下,恒和望著遠處漫山遍野的衍軍旌旗,喉嚨裏像堵了塊燒紅的炭。
    “五千對五萬,螳臂當車罷了。”
    謀士壓低聲音,“將軍莫忘,您家中還有八十老母……”
    恒和突然暴喝:“住口!我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可當西軍鐵甲鏗鏘聲由遠及近,他手中長槍“當啷”墜地:“傳令……降旗。”
    張瓌逃跑的身影成了建康城的黑色幽默。
    這位光祿大夫邊跑邊扯官服,玉帶在青石板上拖出火星。
    新亭的李居士倒是硬氣。
    可當他看見衍軍將席豪的首級挑在槍尖巡營時,手中長劍突然墜地。
    “降了罷。”
    老將望著天邊殘月喃喃自語,仿佛看見昨日朱雀航上,那個紅袍將軍仍在笑著痛飲。
    可晨霧散去時,新亭大旗已換成慘白顏色。
    李居士解下佩劍,緩緩走向敵營。
    這場仗,終究輸給了人心。
    衍軍旗幡剛插上石頭城頭,寶卷就把玉案拍得震天響。
    “快!把各門營署都點了,把人都給我趕進宮城!”
    侍從官抹著冷汗往外跑,撞翻了剛沏好的熱茶。
    宮牆外,歸順的百姓像受驚的羊群往城門湧。
    守軍舉著火把挨個驅趕,火星子濺在婦人鬢邊的絹花上,燒出個焦黑的窟窿。
    “快關宮門!”
    嘶吼聲裏,兩丈高的銅釘門轟然閉合。
    此刻站在城頭的衍軍望著濃煙衝天。
    有個老兵突然笑出聲:“當年暴君出遊要人舉幛遮塵,如今倒給自己築了口鐵棺材。”
    “把宮城圍得鐵桶似的。”下賣炊餅的老漢揣著袖筒嘀咕,“東府軍那幫殺才都降了,咱們還守著這爛攤子作甚?”
    繡娘挎著空竹籃直跺腳:“我阿兄在廣陵戍所,昨兒剛送來口信說李屯將投了衍軍,這城還能守幾日?”
    大帳裏,衍軍諸將正圍著沙盤比劃。
    忽有傳令兵來報:“左僧慶遣使求見!”
    帳簾掀開處,京口屯將的親隨捧著降書跪倒。
    衍軍主將蕭衍撫須而笑:“早聽說左將軍是識時務的俊傑。”
    轉頭對堂弟蕭秀道:“你速帶五百騎去接應,務必護住京口糧倉。”
    “弟兄們,衍軍答應保咱們家小平安。”
    左僧慶站在校場高台上,腰間佩劍穗子還在發顫。
    底下有老兵突然摔了頭盔:“老子守了二十年城門!”
    話音未落,城頭傳來衍軍擂鼓聲。
    左僧慶猛地拔劍斬斷旗杆:“要麽現在降了,要麽等破城時滿門抄斬!”
    宮城內,寶卷把金鑾殿的蟠龍柱都劈了當柴燒。
    嬪妃們裹著錦被縮在牆角,太監們被半塊黴餅打得頭破血流。
    有老臣跪在丹墀哭諫:“陛下何不效仿梁武帝……”
    話音未落,餓紅眼的禁軍衝進來搶糧,當場把老臣的朝冠踩得稀碎。
    “廣陵守將常僧景剛送來密信。”
    蕭衍將帛書在燭火上燎過,露出朱砂寫的“願為內應”四字。
    他指節敲著案頭:“讓景宗帶三千精兵從秦淮河潛過去,三更時分舉火為號。”
    帳外忽然傳來喧嘩,原來是逃難的百姓捧著熱粥跪謝:“蕭將軍活命之恩……”
    “咱們真就這麽降了?”
    瓜步屯的申胄蹲在城垛後,望著衍軍遊弩手在護城河往來巡邏。
    副將往他手裏塞了塊烤餅:“獻都降了,你還硬撐著作甚?”
    申胄突然把餅砸進河裏:“頭插了十七年的蕭字旗,說換就換?”
    話音未落,箭樓上傳來衍軍喊話聲:“投降者賞錢三貫,頑抗者破城屠城!”
    當最後一支火把在宮城熄滅時,蕭衍站在燕子磯望著漫天星鬥。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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