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崔哲身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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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花接著垂首替陸之傑擦拭脖頸處的抓痕,指尖按在血痕上突然加重力道:"昨夜若不是世子出麵去潁州府衙救你,你現在還在牢裏跟那些地痞無賴在一起呢。"
    陸之傑悶哼一聲往床裏側躲,瞥見公主端起米粥的手,腕間翡翠鐲與青瓷碗沿相碰發出清響:"世子妃,你怎的親自來了..."話未說完便被伴花截斷,沾著藥酒的棉片重重拍在他結痂的小臂上:"還知道顧忌尊卑?昨日要不是花月穀人看在世子的麵上並未做多糾纏,今日怕不僅僅是皮外傷!"
    公主舀起一勺米粥吹了吹,湯水在瓷勺裏晃出細碎漣漪:"伴花說話總是這麽鋒利。"她忽然將粥遞到陸之傑唇邊,指尖掠過他手背上的抓痕,"世子昨夜在書房坐了整宿,案頭的文書翻得嘩嘩響,倒像是那書頁得罪了他。"
    陸之傑耳尖發燙,喉間滾過滾燙的粥卻覺不出滋味。伴花扯開上衣,替他擦拭背部的傷痕,這潁州的百姓到底是“凶狠”,陸之傑身上全是小的傷痕。此時她的語氣到底軟下來:"此次探查花月穀入口的差事,世子交給了崔哲——你當是隨便安排的?至少崔哲能沉得住氣,聽從世子安排。"
    陸之傑手指捏緊被角,指節泛白:"我隻是...隻是不甘心。"
    "那又如何?"伴花突然拔高聲音,背上的傷痕塗抹後,伴花收起了藥膏。"如今潁州城的百姓瘋傳世子的得力手下竟是調戲婦女的街頭混混,世子的臉麵往哪裏放,今日世子妃一早差人去潁州府衙,這才將事按了下來,若是傳到南都,你自己想想吧!"她轉身從藥箱裏翻出金創膏,聲音卻輕下來,"世子也隻是嘴上逞強,說了你幾句,原是要你養精蓄銳——進入花月穀後,才是真正需要你的時候。"
    公主的指尖輕輕叩了叩食盒:"這米粥得趁熱吃,涼了味道就不好了。"見陸之傑低頭喝粥不再說話,她輕輕地笑著,"伴花總說我慣著你,可你可知,世子昏睡前還在責備自己,他是不是說話重了,你心裏會不會難受。"
    晨光裏米粥的熱氣直撲陸之傑的口鼻,他忽然覺得喉間發緊。伴花整理藥箱,臨走前她忽然從袖中摸出個錦囊擲過去:"裏麵是新配的金瘡藥,每日換兩次——世子交代的,傷口好的快些!"
    看著錦囊上繡的歪扭小老虎,陸之傑終於扯動嘴角。公主起身整理裙擺,臨別時指尖輕輕拂過他額前碎發:"好好想想,沉下心來,別為昨日的事情煩惱。"
    "其實你該明白,世子從未怪你暴露行蹤。他隻是...擔心因為暴露後花月穀人不是善茬,會失去像你這樣的手足。"公主站在門口,投向溫柔的目光,像是在陸之傑心尖投了一顆石子,泛起漣漪。
    潁州西南“夕顏花原”深處——一片終年開著藍白色夕顏花的荒野,花藤攀附在唯一的赭紅孤崖上,形成天然屏障,隔絕花月穀與外界。
    崔哲奉世子在這裏埋伏在這裏,目的是窺探外界進入穀中的方法。此時南都盲女(銀鈴)背著沐榮,踩踏著花草碎石一路朝著花原而來。中毒的沐榮現在處於昏睡中,身上纏著藤蔓係在銀鈴身上。
    崔哲的靴底碾過碎石的刹那,指尖剛扣住崖壁縫隙——赭紅孤崖的陰影裏,藍白色夕顏花突然發出細碎的“簌簌”聲。他渾身肌肉驟緊,後背貼著溫熱的岩壁,視線透過繁密花藤,看見那個背著昏睡男子的墨綠身影正穿過花原中央,手腕銀鈴隨步伐輕晃,驚起的花塵在晨光裏像浮動的碎雪。
    “月魄草汁液的味道...三日後便會潰爛成花斑呢。”銀鈴的聲音混著鈴響傳來,指尖劃過沐榮腰間纏著的牽機藤,藤蔓突然在她掌心蜷曲,“躲在崖縫裏的朋友,可是想學穀中‘踏花步’?”話尾的“步”字未落,腳邊三株夕顏花突然紮根暴起,花莖化作手腕粗的毒藤,順著岩縫間的喘息聲破土而出。
    崔哲佩刀出鞘時帶落幾片花瓣。他早聽說穀中盲女能借植物“視物”,卻未想連崖壁陰影裏的呼吸都能被捕捉,好絕的耳朵。毒藤擦著他肩頭掃過,藤刺勾破衣袖,露出的皮膚立刻泛起藍白色花斑——正是銀鈴獨門的“幻藤毒”。他旋身揮刀,刀光斬斷三根毒藤,斷口處卻噴出淡綠色霧靄,混著夕顏花香鑽進鼻腔。
    “省些力氣吧。”銀鈴側耳辨著刀風方向,雙腕銀鈴突然急搖,“叮——簌簌——”高頻顫音裏,整片花原的夕顏花莖同時繃直,如千萬支淬毒的箭鏃指向崖壁。崔哲隻覺腳踝一緊,低頭見牽機藤已纏上小腿,藤蔓表麵的絨毛正滲出透明毒汁,忙舉刀欲砍,卻見更多毒藤從四麵八方湧來,在他周身織成密不透風的網。
    銀鈴背著沐榮緩步靠近,墨綠長袍掃過的花莖紛紛倒伏,為她讓出路徑,“世子派你來數腳印的?可惜穀中弟子的‘踏花步’,每一步都踩在百年老藤的節點上。”話音未落,崔哲腳下的碎石突然崩裂——原來他方才踩中的,正是老藤延伸出的氣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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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藤驟然收緊,崔哲的佩刀“當啷”落地。他感覺胸腔被勒得幾乎窒息,皮膚上的花斑正迅速蔓延,視線開始模糊,卻見銀鈴停在丈外,左眼角的靛藍色花鈿在晨光中明滅如鬼火。她抬手輕揮,纏在沐榮身上的藤蔓突然分出一支,末端開著朵異常豔麗的夕顏花,花瓣上凝著的露珠正是他方才砍藤時濺出的血。
    “帶句話給世子:”銀鈴指尖劃過那滴血珠,花瓣應聲枯萎,“若再有人窺穀,便送他一筐浸過‘金縷花煞’的夕顏花——”她頓了頓,銀鈴在寂靜中發出最後一聲清響,“連筐帶土,埋在他的營帳外。”
    晨風吹過花原,藍白色的花海翻湧如浪。銀鈴的銀鈴聲漸遠,隻餘崔哲被毒藤捆成繭狀,懸在孤崖邊輕輕搖晃,像朵被棄置的夕顏花。花原外的英俊久等崔哲,遲遲不見人影,抬頭望向天空,陽光刺眼。
    趴在地上的他,猛的拍向地麵,肥碩的身子騰空落在一旁的樹冠之上。他向著遠處的花原望去,看見昏迷的崔哲垂著腦袋,好像中毒了,推測銀鈴帶著沐榮已經進入穀內,眼見四下無人,腳步匆匆地前去救下崔哲。
    待英俊背著崔哲消失在花原,微風吹過,夕顏花海裏出現一雙眼睛,隱花堂的阿曇渾身塗夕顏花汁與夜露調和的隱身膏,奉穀主的命令,已在花海中靜止了三日不動。此時她接著閉上眼睛,等著秀水的盲女青笛和韻哨。
    英俊背著崔哲衝入伴花的營帳,其他營帳的人聽到動靜紛紛趕來。
    帆布帳簾被正午熱風掀得翻飛,伴花手中的陶製藥碾“哢嗒”磕在榆木案上,驚得圍在四周的眾人齊齊縮手。她轉身時,月白長袍袖口的水波紋暗紋拂過漆成靛藍的藥箱,箱角螺殼徽記在陽光下明滅如鱗,映得陸之傑的甲胄汗珠閃閃:“都杵著作甚?毒斑過肘便無救!”她話音未落,床榻上的崔哲突然發出嘶啞的喘息,藍白色毒斑正從手腕向肘彎蔓延,皮膚下的藤蔓暗紋如活物般抽搐。
    “卯時中毒,巳時毒發——是花月穀的‘幻藤毒’。”伴花指尖按在崔哲腕脈,陶碗裏的井鹽混著菖蒲汁“滋滋”冒泡,眼角餘光掃過攥緊藥包的可安,“木毒喜燥,可借用潁州的井水潤性——去西巷老井打三碗正午活水,記得刮半塊井壁青苔!”話剛說完,可安已提著帳前木盆衝了出去。
    陸之傑湊近些,盯著她手中閃著銀光的河蚌片銀針:“這針頭比姑娘的繡花針還細,能治得了藤蔓?”伴花冷笑,銀針刺入崔哲三陰交穴:“別忘了,我是秋水島的人,島上的‘潤生針’借的是日中井水的陰柔,毒藤順著血氣往上爬,先斷其‘水根’。”針尾河蚌片隨脈搏輕顫,崔哲手臂皮膚竟沁出細密水珠,在陽光下連成晶線:“看見沒?毒藤遇水潤便萎縮。”
    當可安捧著浸著青苔的陶碗回來時,伴花正將曬幹的水蕨投入銅臼,“河月散”混著潮生鹽碾磨。她手腕翻轉,雪白的井鹽如細雪般撒入水蕨灰,花月穀的毒甜膩如朝露,井鹽的澀勁可破其黏連,就像河汊裏的蘆葦,專克塘底的腐藤。
    藥膏敷上崔哲肘彎的瞬間,毒斑邊緣的暗紋猛地蜷縮,崔哲動了。
    未時三刻,崔哲突然劇烈咳嗽,黑血混著半透明細藤嘔在白瓷碗裏。伴花眼疾手快,用河蚌殼接住血塊,正午井水的燥氣逼出了藤身的毒根。
    帳內暑氣蒸騰,伴花盯著崔哲腕間未褪的藍斑,仔細看著崔哲的變化。當陽光移過帳簾時,崔哲的呼吸已漸平穩。
    伴花看著公主小心地替他擦拭額角,忽然發現藥箱底層的水蕨正是叔叔去年曬幹的,葉片上還沾著穎水河的細沙。
    蟬鳴在亥時末漸漸低啞,世子握著盛滿熱茶的青瓷盞,看著桌上從崔哲毒斑中拓下的穀中暗記,此刻在燭火下泛著青白冷光。帳外夜風卷著大營外山中的涼風,將桌上另一紙張上寫的,“三十三”“四十七”兩組數字,正是陸之傑和崔哲先後記下的“穀中人數”,如今看來更像嘲弄。
    “之傑在街市受皮外傷,崔哲夕顏花原中幻藤毒,都留了活口。”貞孝公主的指尖劃過伴花記錄的“毒斑過肘而止”批注,鴉青鬢角垂落的銀步搖輕晃,映得帳中燭火明滅不定,“之傑被潁州百姓圍困處做了標記,崔哲的毒發時間分毫不差——穀主在教我們‘適可而止’。”
    是啊,朝露若是在街市使出月魄銀針,銀鈴若是在花原入口痛下殺手,兩人此時便不會在營帳內酣睡,這顯然是穀主的命令。
    世子捏緊茶盞,釉麵冰裂紋硌得掌心發疼:“母親當年……若真在穀中,為何不肯露麵?”話音未落,帳角突然飄來若有若無的夕顏花香,比營帳外的露水更清冽三分。燭火“噗”地一跳,青石板上投出個纖長影子,月白襦裙的褶皺裏繡著未合的三瓣藍花,正是那日在集市戲耍陸之傑的丫鬟朝露。
    “世子可是忘了,穀中弟子踏花無聲?”朝露的聲音像浸了潭水,從陰影裏浮出時,鬢角的夕顏花簪正沾著夜露,“世子怕是已知曉穀主的用意!”她指尖掠過案上的數字,墨跡突然泛起熒光,在青磚上投出三疊月崖的輪廓,“有些人,總愛用傷疤寫請柬。”
    公主的指尖已按上一旁擺放的長劍,卻見朝露輕輕俯身,從袖中取出片泛著熒光的夕顏花瓣,花瓣中央凝著滴渾圓的水珠:“三疊月潭的子時露,可解百種毒。”她抬頭時,眼尾的金粉在燭火下明滅如蝶,“穀主已在三疊月潭邊等候著,太陽升起前得返程,此刻務必快些。”
    帳內寂靜如水,朝露紋絲未動,帳外的守衛卻毫無聲息,顯然已被穀中迷香放倒。世子起身正打算隨朝露前往花月穀,公主溫暖的手掌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當心些。
    朝露轉身時,月白裙擺掃過燭台,七盞燭火應聲而滅,唯有她手中的夕顏花瓣熒熒如月。世子跟著那點藍光邁出帳門,忽覺腳踝一涼,低頭見青磚上蜿蜒著淡藍色熒光,正是那日崔哲中毒時的藤影軌跡,卻在此刻組成箭頭,指向潁州西南的山巒。
    “世子的樣貌果真神似穀主,尤其是這眼睛。”朝露的聲音在夜霧中漂浮,指尖劃過崖壁,三瓣夕顏紋應聲而亮。
    世子的腳步猛地頓住,環視四周,夜霧裏,三疊月崖的輪廓漸漸顯形,朝露已隱入藤蔓深處,唯有手中的夕顏露還在掌心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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