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迎親的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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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給穎陽王府的飛簷鍍上血邊時,鎮南王的玄色披風已掃過朱漆門檻。明瑞等候在滴水簷下,望著主帥腰間玉佩沾著的潁州紅泥,喉間滾過一聲未出口的疑問。
    “世子應了明日辰時迎親。"鎮南王甩下披風,銅盆裏的冰塊在熱浪中滋滋作響,"本王那表弟白天嗜睡,倒省了周旋的功夫。"
    明瑞指尖掐進袖中暗藏的密信,羊皮紙上的字跡還帶著汗漬:"王爺,那世子素來謹慎,怎會突然鬆口?莫不是......"
    "莫不是城外三十裏的埋伏?"鎮南王突然大笑,震得博山爐裏的龍涎香灰簌簌而落。他踱步至懸掛的輿圖前,厚重的手指重重戳在潁州城外:"本王已傳令,前鋒營把火把全換成桐油浸過的蘆葦,步兵方陣暗藏弩機——本王倒要看看,他那些障眼法能撐幾時。"
    明瑞望著輿圖上密密麻麻的標記,額角沁出冷汗。鎮南王雖已布下天羅地網,但記憶裏世子在沙盤前推演時的眼神,總像把淬毒的匕首懸在心頭。"可萬一他們還有後招......"
    "後招?"鎮南王猛地轉身,燭火在他臉上投下猙獰陰影,案頭密報被勁風掀起。
    "明瑞太子,這就得看你了!"鎮南王的笑聲震得銅盆裏的冰塊簌簌作響,"此刻需要你勸說楊軒,隻要世子敢有異動,讓他的鐵騎南下!"
    “可吳鄴邊境還有潁州守將的數千兵馬!”明瑞指了指輿圖上落馬客棧的位置。
    “所以說,明瑞太子你才是關鍵。以您的謀略,加上鄴國的鐵騎,破那數千人不是易如反掌?”鎮南王拍了拍明瑞的肩膀。
    明瑞湊近望著輿圖,盯著上麵朱砂圈出的花月穀,喉間泛起鐵鏽味。"可那世子素來謹慎,突然鬆口恐有詐。"
    鎮南王摩挲著腰間刻有"穎陽"的玉牌,露出不屑一顧的笑容。他斜睨明瑞,燭火將眼中血絲染得通紅,"便是有詐又如何?明日辰時,本王倒要看看,本王那表弟究竟能變出什麽把戲。"
    銅盆裏的冰塊漸融,蒸騰的涼意裹著討論的聲音在屋內翻湧。明瑞正要開口,雕花木門突然輕響,鎮南王妃挽著鎏金茶盤款步而入,裙裾掃過青磚,驚起幾縷沉香灰燼。
    "外頭蟬鳴吵得人心煩。"王妃將青瓷盞推到鎮南王手邊,目光掃過輿圖上猩紅的標記,"明日迎親的事,妾身倒是有些想法。"她指尖撫過杯沿的纏枝蓮紋,"邊境百姓好不容易得了幾年太平,若因一場算計再起戰火......"
    "婦人之仁!"鎮南王猛地拍案,茶水濺在輿圖上暈開朱砂。他抓起玉佩在掌心碾動,"吳梁交好?那世子早就在城外布下埋伏!"
    王妃垂眸望著茶湯裏沉浮的茉莉,聲音卻愈發清晰:"公主幾日前告訴妾身,說花月穀根本沒有秘寶。何苦為了莫須有的東西......"
    "夠了!"鎮南王踢翻腳邊冰盆,飛濺的水珠在燭火裏折射出刺目光芒,"本王自有對策!三日後,吳國"襲擊"迎親隊伍的消息就會傳遍天下!"他突然湊近王妃,"到那時,師出有名,城外的大軍也能名正言順進入潁州!"
    明瑞端起茶盞,杯蓋擋住眼底的興味:"王妃有所不知,花月穀地勢險要,即便沒有秘寶,拿下它便能掌控三國命脈。"他瞥向鎮南王腰間晃動的玉牌,"況且,這天下本就是強者的棋盤。"
    王妃攥緊茶盞的指節發白,望著丈夫眼中瘋狂跳動的火焰,忽然想起初嫁時那個會為她折枝簪花的少年。殿外蟬鳴驟歇,夜風卷著細沙撲進窗欞,將輿圖上"花月穀"三個字漸漸掩埋。
    帳中燭火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文宣手持文書,細細講述著明日迎親的流程,聲音沉穩而清晰:“明日辰時,梁國的迎親隊伍便會抵達潁州城門,屆時世子需親自出城迎接,隨後……”
    話音未落,一聲壓抑的啜泣打破了營帳內的平靜。清兒蜷縮在公主懷中,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沾濕了公主的衣襟。她緊緊攥著公主的衣袖,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哽咽著說:“淵嫂嫂,我不想離開吳國,不想離開您……”
    公主輕輕拍打著清兒的後背,溫柔地安慰道:“傻孩子,這是你的宿命,也是兩國交好的大事。到了西都,你便是梁國的太子妃,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若受了委屈,嫂嫂定會護著你。”她的聲音裏滿是不舍與心疼,指尖輕輕梳理著清兒淩亂的發絲。
    原本專注聽著迎親安排的世子,此刻也放下手中的茶盞。清兒的哭聲像一根細細的銀針,紮進他的心裏,有些心痛。他望著營帳中相擁而泣的二人,迎親流程的那些字句在腦海中變得模糊不清。文宣見狀,默默合上文書,將未說完的話咽回了肚子裏,帳內隻剩下清兒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和公主輕聲的安慰。
    帳簾突然被掀起,帶著寒意的夜風卷著細沙灌入帳內。崔哲率先踏入,玄色披風上還沾著露水,身後跟著裹緊鬥篷的靈兒與捧著漆盒的可安。三人麵色凝重,顯然帶來的並非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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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哥!"靈兒攥著泛黃的星圖衝到燭火下,素白指尖點著圖中星象,"今夜西北方烏雲蔽月,寅時三刻恐有暴雨。如此天氣,設伏的弩車與火油......"她話音未落,崔哲已重重將佩劍拍在案幾上,青銅劍柄震得茶盞裏的殘茶泛起漣漪。
    "世子,不可貿然行事!"崔哲濃眉緊鎖,目光掃過帳中眾人,"鎮南王老謀深算,這迎親隊伍看似柔弱,實則步步殺機。若我軍此時動手,正中他"護親平叛"的圈套——屆時他便能名正言順地揮師潁州,連駐紮穎陽的梁國精兵都會傾巢而出!"
    可安適時掀開漆盒,取出密信遞與世子。信箋展開的瞬間,燭火突然爆起一朵燈花,將信上朱砂字跡映得猩紅刺目:"梁軍暗調重甲營至潁州邊境,糧草輜重已備三日之需......"公主輕吸一口氣,懷中的清兒也停止了啜泣,營帳內的空氣仿佛凝固。
    世子捏著信紙的指節發白,迎親流程的文書不知何時滾落在地。文宣俯身拾起,卻見原本規整的墨跡已被冷汗暈開。
    眾人沉默,忽然崔哲開口:"暫避鋒芒方為上策。待摸清鎮南王底牌,再尋良機。"
    更鼓聲又響,這一回比先前更沉更悶,恰似暴風雨前的預兆。帳中再次沉默,唯有燭淚順著紅燭蜿蜒而下,在案上凝成暗紅的痂。
    世子猛地攥緊信紙,指節在燭光下泛著青白,卻突然仰頭發出一聲低沉的笑。這突兀的笑聲驚得帳中眾人渾身一顫,清兒也從公主懷中抬起頭,淚汪汪的眼睛裏滿是困惑。
    "崔哲你說的我今日也思慮過!"世子將信紙輕擲於案上,燭火被震得劇烈搖晃,"先前的安排,不過是演給鎮南王看的!"他大步走到輿圖前,指尖重重戳在花月穀的位置,"我已命設伏的精兵醜時秘密前往花月穀埋伏,就等梁軍自投羅網!"
    崔哲瞳孔驟縮,上前一步急道:"世子!花月穀地勢險要,一旦開戰,恐難全身而退......"
    "明瑞那小子,素來好大喜功!"世子冷笑打斷,眼中閃過一抹狠厲,"鎮南王老謀深算,定會按兵不動。但明瑞絕不會錯過這個立功的機會!隻要他敢帶兵強闖花月穀,鎮南王"入侵他國"的罪名便鐵板釘釘!"
    營帳內一片死寂,唯有世子沉重的呼吸聲在寂靜中回蕩。公主抱緊懷中的清兒,輕聲道:"淵哥哥,此事事關重大,還需從長計......"
    更鼓聲再度傳來,這一回帶著破竹之勢,驚得帳外的戰馬都發出不安的嘶鳴。燭火在風中搖曳不定,將世子的影子投射在地圖上,宛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營帳內的空氣凝滯如鉛,公主懷中的清兒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像是預感到什麽。公主輕撫著清兒的後背,抬眸直視世子:"花月穀的伏擊固然精妙,但潁州城隻剩老弱殘兵。鎮南王若知曉虛實,親自率軍突襲......"她話音未落,崔哲等人已齊齊點頭,靈兒攥著星圖的手微微發白。
    世子凝視著搖曳的燭火,燭光映在世子臉上,世子的眼眶忽明忽暗。突然,他將雙手輕輕按在桌上,動作輕微,卻震茶蓋簌簌作響:"正合我意!就讓鎮南王帶著他的精銳,一起葬在潁州城!"世子緩緩走向清兒,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從袖中取出一對刻著暗紋的銀鐲。
    "清兒,明日你在潁州城內等候迎親。當梁軍踏入城門,你淵嫂嫂會在行館門前相迎,他們會深入主街。"世子單膝跪地,聲音低沉卻字字清晰,將銀鐲輕輕套在清兒纖細的手腕上。冰涼的觸感讓清兒一顫,卻見鐲內刻著的雲紋在燭光下竟浮現出若隱若現的朱砂符文。
    "這對"引雷鐲"是我多年前路過神兵穀,穀主打造的,"世子指尖撫過銀鐲邊緣的機關,"鎮南王生性多疑,定會親自護送。他若有動兵之舉,你隻需轉動鐲身,潁州城地下的伏火雷便會應聲而發。"他忽然握緊清兒的手,目光灼灼,"但在此之前,你必須佯裝無事,讓他們放下戒心。"
    清兒望著腕間的銀鐲,又看向世子決絕的眼神,突然挺直脊背:"淵嫂嫂說過,我要做對吳國有用的人。清兒不怕!"她攥緊銀鐲,稚嫩的聲音裏帶著破繭成蝶的勇氣。
    崔哲上前一步,眉頭緊皺:"世子,鎮南王老謀深算,若他提前察覺......"
    "他察覺不了。"世子冷笑打斷,"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為顯誠意必然輕裝簡從,進入城內,狹窄街巷便是最好的牢籠!"他猛地扯開帳簾,夜風卷著潮濕的水汽撲麵而來,遠處的烏雲已隱隱透出雷光。
    公主指尖死死揪著清兒的衣襟,繡著並蒂蓮的錦緞在掌心被攥出褶皺:"即便隻在長街設伏,波及的範圍......"她話音戛然而止,帳內呼吸聲此起彼伏,唯有燭芯爆裂的脆響突兀刺耳。
    崔哲上前半步,青銅護腕撞在案角發出悶響:"世子,長街兩側民居密集,城中百姓尚未撤離,若伏火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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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早巳時,我已讓樂安帶著數十人潛入潁州。"世子從袖中取出帛書,燭火帛書上"山賊作亂"四字映得血紅,"他們扮作流民散布消息,隻說有悍匪自城外而來。"他唇角勾起森冷弧度,"百姓聞風而逃是天性,此刻怕是連家中雞犬都帶在了路上。"
    靈兒捏著星圖的手指關節發白:"可迎親隊伍中的兩國官員......"
    “迎親隊伍與鎮南王的精銳會在朱雀坊分道!”世子修長的手指指向沙盤,長街兩旁插了標記,“官員仆從走文賢道,鎮南王的精銳留在長街!”
    眾人的目光被世子的手指吸引,"待會兒在這裏還有那裏埋雷,那時隻要清兒轉動引雷鐲,整條街都會化作火海!"
    帳外驚雷炸響,照亮世子眼底翻湧的殺意。他將帛書揣入懷中,望向窗外密布的烏雲:"傳令樂安,子時前必須確保最後一戶百姓出城。醜時之前在長街埋下伏火雷!"
    伴花替季月施針後,路過世子的營帳,聽到山賊入城這幾個字,她想到前些日子,隨世子去潁州時聽到大街上有人喊著山賊入城,世子帛書上的山賊,不知還是不是那一波人。
    或許隻有樂安知道,鎮南王暗中聯絡山賊,明日讓他們襲擊迎親隊伍,嫁禍吳國,從而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殊不知,這帛書的後半部分世子已許下重金,山賊即將上演的好戲已被世子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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