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稻米種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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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州,郊外。
春日暖陽慵懶地親吻著無垠田野,新翻的泥土氣息混合著嫩芽的清香,在微風中醞釀,但這份寧靜之下,卻仿佛能聽到整個北方大地緊張的心跳。
兩大龐然大物般的王朝正與盤根錯節的世家門閥暗中締結著危險的盟約,戰車的齒輪已經開始緩慢而致命地轉動。
軍隊的秘密集結、將領的暗中調動、兵甲的鑄造、糧秣的囤積……這一切都需要時間,也因此,造就了暴風雨前那令人窒息的短暫平靜。
而這股平靜,恰恰成了周朔唯一,也是最後的喘息之機。
他的勢力膨脹得太快了,像一株被強行催肥的作物,看似枝繁葉茂,實則根須淺薄,難以抵禦真正的風雨。
連番大戰、龐大的基礎建設、以及消化代、青兩州所需的巨大成本,早已將他先前所得的寶藏和戰爭繳獲消耗得七七八八。
經濟民生亟待鞏固,內部根基尚未打牢,此刻的他,根本無力向外擴張,隻能抓緊這寶貴的時間窗口,拚命讓自身變得強壯一點,再強壯一點。
在這片希望的田野上,周朔,這位名義上掌控代、青二州,令周邊強敵不得不側目的新主,正毫無形象地挽著昂貴的錦袍褲腿,赤腳踩在冰涼而黏膩的泥水裏。
袍角沾滿了渾濁的泥點,他卻渾不在意,全神貫注地向簇擁在田埂上的幾位老農演示著,聲音沉穩而清晰,每一個字都透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主公,您說的這‘稻種’,俺們祖祖輩輩都沒擺弄過,這南邊的金貴物,真能在咱這北地紮下根?還能……還能收兩茬?”
一位臉上刻滿了歲月風霜、手指關節粗大的老農惴惴開口,眼神裏交織著對周朔的敬畏和對未知作物的本能懷疑。
北地寒苦,曆來隻種耐寒的粟、稷,稻米,好多北民和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聽都沒聽說過。
也就是周朔在代州建立起了強大的威信,這些老農才如此信任冒險大麵積試種新種。
自古以來與土地刨食都是很謹慎的,說偏執也好說固執也罷,他們是最不願接受改變的一群人。
其中最大原因就是這群人是最不抗風險的,稍有天災人禍一家人就麵臨家破人亡餓死之局。
周朔尚未回答,旁邊一個炸雷般的粗豪嗓門就響了起來:“嘿!劉老伯,您把心放回肚子裏去!主公天神般的人物,還能騙咱不成?俺牛大拿這顆腦袋擔保,這稻米不光產量嚇人,煮出來那叫一個絕!雪白噴香,軟糯甘甜!上回南越那位公主送來時,主公煮了一鍋,好家夥,俺沒就菜愣是幹了五大碗!要不是沒搶過那幫殺才搶得凶,十碗都不夠墊底!”
牛大唾沫橫飛,說得眉飛色舞,還誇張地抹了抹嘴角,仿佛那極致的米香仍縈繞不散。
他如今貴為神機營統領,本該在營地裏盯著那些要命的火器操練,卻偏偏跑來田埂上湊熱鬧,美其名曰“貼身護衛主公”。
劉老農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幹涸的眼中不禁泛起一絲憧憬:“真…真那麽好吃?要是秋收成了,俺說啥也得煮上一大鍋,給在軍中效力的娃子也捎去嚐嚐鮮……”
“哪用等到秋收!”牛大把胸膛拍得砰砰響,搶著道,“主公深謀遠慮,早就安排妥了!
咱們那支新練的海軍,巨艦馬上就要揚帆回代州了,直接從南越國拉回滿倉的上好稻米!您兒子在軍中肯定會優先吃上香噴噴的大米飯的。
主公仁德,說了就按咱本地稷米的市價平價賣給鄉親們,絕不讓任何人餓著肚子等收成!”
“主公仁義!天大的恩德啊!”劉老農和其他幾位老農聞言,激動得渾身顫抖,幾乎要跪拜下去。
周朔連忙從田裏跨上來,虛扶一下:“諸位老丈不必如此。牛大,就你多嘴!擅離神機營,跑這兒來蹭閑工夫,再玩忽職守,今晚的飯食真就沒你的份了!”
牛大頓時縮了縮脖子,撓著頭嘿嘿幹笑:“主公息怒,俺知錯了!俺這不是……不是想來學學這種金貴稻子的法門,回去也好吹噓…啊不,是傳授教導嘛!”
周朔笑罵一句,隨即神色一肅,目光再次投向幾位經驗豐富的老農。
他心知肚明,推廣一種全新的主糧作物,在這個時代無異於一場豪賭,尤其是在根基未穩的此刻。
任何細節的疏漏,都可能導致顆粒無收,浪費掉無比寶貴的種子和更寶貴的時間。
他之前特意去尋黎明月請教,結果那位生於豐饒之地的南越公主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理所當然地說:“稻米?找片沼澤地,除除草,把種子撒下去,等著收就好了呀!”
差點沒把周朔噎得背過氣去。
真是得天獨厚之地養出的天選之民,完全無法理解北方農耕的艱辛與精細節奏。
他收斂心神,仔細回憶穿越前小時候下田耕種插秧情景,現在想想那時候種田種地是真累!
澆水施肥除草都是豔陽天,又熱又癢的實屬難受,特別是雙搶那段時日,又忙又累還非常熱,要了親命……
周朔用手背撫了一下額頭上的雷紋,用最樸實易懂的方式,掰開揉碎地講解:
“諸位老丈,此種稻之法,與侍弄稷粟大不相同,需格外的精細耐心。這第一步,乃是選種。”
他抓起一把金黃稻穀,“絕不能直接撒播。需以清水浸泡,飄浮於上的,皆是癟穀、壞種,務必撈淨剔除,隻取沉底飽滿、健碩之種。”
老農們紛紛頷首,選種的重要性,他們一生與土地打交道,自然深知。
“第二步,醒種育苗。”周朔繼續道,語速放緩,確保每個字都清晰入耳,“精選之種,需以溫水——切記,非是滾水,溫乎即可——浸泡一天一夜,此謂‘催芽’。其後撈出,瀝去多餘水分,尋一溫暖避風之處,以濕潤麻布覆蓋,令其‘醒’發。待大多種子探出細小潔白之芽尖,這第一步方算成功。”
他用手細致地比劃著那芽尖應有的長度,“此步至關緊要,能極大提升出苗率,避免種子直接入土,被鳥雀啄食、或腐爛不出,平白損耗。”
“待芽齊之後,便需育苗。請看那邊早已備好的苗床——”
他指向一旁土地平整如鏡、土壤細碎如粉、四周攏起田埂的特定地塊,“此地需整得極細極平,並施足底肥——以腐熟透了的農家肥為佳。而後,將催好芽的種子均勻播撒其上,再薄薄覆蓋一層細土,宛若為種子蓋上一層暖被。其後保持苗床濕潤,然絕不可積水……”
周朔講得極盡詳細,從苗床的水分管理,到如何防範倒春寒凍傷嬌嫩幼苗,再到移栽的最佳時機——“待秧苗長至一掌之高,約莫二十日左右,根係已然健壯,便可移栽至大田之中。切記移植到大田中前要將秧苗根去除三分之一。”
“為啥?根不是越多越容易成活嗎?”牛大不懂就問。
“去除三分之一根係是為了讓新根盡快長出,新根長出越多吸收土地營養就越多,對以後抗病蟲害增加產量有大益。”周朔看了牛大一眼耐心解釋!
他再次下田,親自演示插秧手法:“行距、株距皆有定數,過密則稻株難以舒展,過疏則浪費地力。大致如此……”他分秧、插苗,動作雖略顯生疏,但要領精準到位。
“移栽之後,水深控製亦是關鍵,初期宜淺,後期漸深,還需適時曬田……其後追肥、除草、除蟲,每一環節皆不可懈怠。隻要諸位精心伺候,一季收成,必遠超諸位想象!
在吾代州、青州之地,隻要掐準時節,育種與收割銜接得當,搶出時間,完全可再種一季晚稻!”
周朔的話語中帶著一種源自認知碾壓的絕對自信,這種自信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將複雜的農技簡化提煉,用農夫們能聽懂的邏輯娓娓道來,聽得幾位老農眼中疑慮盡散,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亮的光彩和躍躍欲試的激動。
他們緊緊圍著周朔,不斷提出各種預想到的實際難題,周朔均一一耐心解答,氣氛熱烈。
春日陽光將這片充滿希望的田野,以及田野中的周朔,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劉老伯,這種稻育秧之重任,我便托付給您了,此乃代、青兩州未來之根基,萬望謹慎!”周朔鄭重囑托。
老農激動得胡須微顫,躬身應道:“主公放心!老朽定如同照看自家孫兒般,精心侍弄這些稻苗,絕不敢有半分馬虎!”
牛大在一旁咧著嘴憨笑,仿佛已看到秋日遍地金黃、米香彌漫天下的盛景。
交待完畢,周朔走上田埂,一邊清洗腿上的泥濘,一邊對隨行的親衛吳風問道:“吳風,交予退伍老卒們籌辦的養殖場,如今進展如何?光有米吃還不行,得讓兄弟們,百姓碗裏多見油腥,身上多長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