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穿透靛青色星雲時，舷窗外掠過一片懸浮的金屬山脈。每座山峰都被雕琢成保險櫃的棱角，鎖孔位置嵌著旋轉的星體，冷硬的合金表麵倒映著恒星蒼白的光。阿昭的機械臂滲出冰霜：“偵測到規則級能量場……所有進入該區域的有機物將觸發‘希望熵減律’。”
    “歡迎來到方舟星。”
    虛空中浮現三百六十道全息投影——男女老少的麵孔整齊劃一地微笑，嘴角弧度精確到毫秒。
    “本星球奉行‘生存最優解’：剝離高風險變量，封存非必要情感。一切希望皆納入絕對管控，請簽署《情緒保管協議》。”
    艙門開啟的刹那，徹骨寒意鑽入骨髓。
    小瑤的呼吸凝成霜霧，視野裏的景象讓她指尖發顫：
    街道兩側是頂天立地的銀色保險櫃群，櫃門鑲嵌電子屏滾動顯示封存物：“編號a7的初戀”、“公民b12的創作欲”、“幼童d44的生日願望”；
    行人穿著液態金屬製服，胸口佩戴鑰匙形狀的抑製器，瞳孔裏沒有光，隻有不斷刷新的生理參數。
    一個穿鉛灰色風衣的男人迎麵走來。他左手提著黑色手提箱，右手卻戴著七彩毛線編織的手套。
    “我是保管員9號。”他舉起箱體，指紋鎖自動彈開——裏麵蜷縮著一粒發光的種子，“所有c級以上的希望必須收容，包括這個。”
    阿昭的掃描光束掃過種子，突然發出尖銳蜂鳴：
    【物種名稱：星光花滅絕於星曆97年）】
    【危險係數：b+級】
    【汙染特性：使接觸者產生“無意義期待”】
    “它屬於一個孩子。”9號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他在廢墟裏養了三年，昨天開花了。”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擦過花瓣，粒子灰塵簌簌掉落，“花開的瞬間，孩子的心跳指數超標0.3……這是對‘最優生存’的背叛。”
    小瑤的水晶突然爆裂出滾燙溫度。冰藍與火紅的光斑在她意識裏衝撞——
    左邊冰淵裏站著幼年的自己，踮腳把蒲公英種子埋進療養院花盆；
    右邊火海中浮現林晚晴染血的手指，正將部落圖騰塞進岩縫。
    保險庫核心·希望熔爐
    穿過七百二十道閘門後，熱浪灼穿了防護服。
    直徑三公裏的環形熔爐在運轉，爐心懸浮著巨樹狀的黑色結晶。千萬條管道連接結晶枝杈，將流動的光泵入爐膛——那些光裏有嬰兒無邪的笑，有詩人未寫完的詩，有戀人相扣的十指。
    “熔爐燃料是提純後的希望結晶。”9號的聲音在熱浪裏扭曲，“雜質指情感波動）被氣化排放，純能用來維持方舟星屏障。”
    爐壁突然凸起一張人臉，嘶吼尚未出口便化成青煙。
    小瑤觸碰結晶樹的刹那，熔爐發出洪荒巨獸般的咆哮！
    爐壁上伸出無數合金觸手，觸手頂端裂開，露出林晚晴的半透明麵孔——三百張相同的臉齊聲誦念：“生存須純淨……希望即汙染……”
    “是林姨的意識碎片！”小瑤的水晶灼穿手套，“她在主動維護熔爐！”
    被篡改的方舟碑文
    地殼深處藏著星球的原始基石。
    斑駁的金屬碑刻著初代移民的誓言：
    “以此熔爐煆鑄希望，護我族群存續之火。”
    但在阿昭的紅外掃描下，覆蓋層下浮出被抹去的後半句：
    “唯存火種者，不可焚盡自身為柴。”
    保管員9號突然跪倒在地。他的手套迸開線頭，露出裏麵幹癟發黑的左手——五指纏繞著枯萎的星光花根莖。“二十年前……我是熔爐設計師。”他咳出的血珠在高溫中蒸騰，“林晚晴找到我，說要製造最堅固的‘希望堡壘’……”
    記憶洪流席卷控製室：
    年輕時的9號原名凱斯）在圖紙上勾畫帶花園的熔爐；
    林晚晴將部落聖石嵌進爐心：“用這個做情感過濾器，隻保留最堅韌的希望”；
    聖石失控暴走，林晚晴撕下自己的意識碎片鎮壓熔爐：“把我變成防火牆……永遠鎖住它”。
    “她騙了我們所有人。”凱斯的機械右手掰開胸甲，露出跳動的共生結晶——半是熔爐的赤紅，半是星光花的幽藍，“聖石渴望吞食強烈情感，她卻用自己的執念喂養它！”
    焚心協議
    熔爐核心的黑色結晶瘋狂生長，刺穿防護層紮進城市管道。被封存的希望記憶噴湧而出：
    保險櫃炸開，少女的初戀化作藤蔓絞碎抑製器；
    冷凍庫裏湧出三千個生日願望，冰晶在街道堆成蛋糕山；
    最堅固的s級庫房裏，一道刀光劈開閘門——滿身蒸汽的男孩舉著園藝鏟嘶吼：“還我的花！”
    三百張林晚晴的臉開始融化。
    “必須……淨化……”她的聲音支離破碎，“凱斯，執行最終方案……”
    控製台上浮出血紅按鈕：【焚心】
    “按下它，熔爐會燒毀所有未提純的希望。”凱斯的機械手指懸在按鈕上方，“包括那個孩子，包括我們，包括……林晚晴最後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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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瑤撲向結晶樹。共憶星的星群在她胸口灼燒，數界星的圓圈塗鴉、潮汐星的記憶礁石、悖論螺旋的圖騰代碼……所有被他們守護過的“無用之物”瘋狂灌入樹枝！
    “你們在加速汙染……”林晚晴的哀鳴像碎裂的瓷器。
    黑色結晶樹劇烈抽搐，樹皮剝落處露出林晚晴本體的輪廓——她蜷縮在樹幹中心，部落聖石嵌在脊椎上，無數數據光纜穿刺著她的神經。“走啊！”她殘餘的右眼流出血淚，“聖石在抽取你們的記憶當養料！”
    第二套密碼
    凱斯突然扯斷機械右手。斷口處沒有電路，隻有一叢蓬勃的星光花。
    “你總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他把花叢按進控製台裂縫，“那年在部落廢墟……你把真正的啟動密碼藏在了這裏。”
    花根纏繞著生成一串部落文字。阿昭的翻譯模塊閃過綠光：
    【密鑰：無垢之心】
    【激活條件：自願解封一道被遺忘的希望】
    凱斯扯開風衣，露出左胸的舊傷疤——那是星光花根須鑽入心髒的痕跡。“當年那個孩子……”他笑著咳出花瓣，“就是我啊。”
    熔爐轟鳴驟停。結晶樹頂端綻放出巨大的星光花，花蕊中坐著半透明的林晚晴。聖石從她脊背上脫落，樹根溫柔地托起那些曾被她撕碎的意識碎片。
    “原來你一直記得……”林晚晴的虛影撫過凱斯胸口的傷痕，“記得我教你看星圖，記得我說希望要種在……”
    “種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凱斯接話。他的液態金屬製服寸寸龜裂，露出下麵綴滿補丁的舊布衫——和數界星老人一樣的布料，一樣的針腳。
    解封坐標
    星光花的花粉灑向方舟星。
    無數保險櫃迸開裂縫：
    冷凍的初戀在男孩手心化作螢火蟲；
    封存的詩歌變成雨水滲入街道；
    被提純的結晶體裏爬出生著鱗片的幼龍，叼走保管員的抑製器當玩具。
    林晚晴的虛影消散前，指向星穹深處：
    “去找‘淚棺’星群……我把人類的終極希望，鎖在了最絕望的地方。”
    熔爐核心的控製台上，凱斯用花汁刻下新碑文：
    《新火種公約》第一條
    希望無需純度
    廢墟之上，萬物皆可重燃
    星艦·啟程
    小瑤回望化作翡翠色的星球。熔爐結晶樹已變成覆蓋全球的巨樹，枝椏間垂落星光燈籠。
    “這次我們沒帶走記憶。”阿昭的機械臂纏著半截熔爐光纜。
    水晶裏懸浮著林晚晴殘餘的耳語：“真正的希望不在於封存……而在於傳遞火種的勇氣。”
    引擎噴射的火焰中，星光花瓣烙下新的星圖坐標——
    那裏群星如淚，
    而棺槨之內，
    鎖著所有文明，
    不敢觸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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