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塵影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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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消毒水的氣味頑固地鑽進穹的鼻腔,混雜著拖把上陳年汙漬的酸腐氣息。他費力地將拖把從水桶裏提起,渾濁的汙水順著木杆淌過他纏著繃帶的手腕——那是昨天清洗三樓男廁的公共便池時,被碎裂的搪瓷邊緣劃破的。汗珠沿著他瘦削的頸側滑落,洇濕了藍白條紋病號服的領口。雜物間角落的陰影裏,那顆通體幽藍、表麵浮動著綠色火焰紋路的球體悄然懸浮,背麵巨大的鍾表刻痕在昏暗光線下無聲輪轉。
【左數第三個隔間,】重啟的聲音直接在穹的意識深處響起,冰涼如金屬刮擦,【那灘嘔吐物下麵,有東西在幹擾時間塵粒的沉降軌跡。小心點。】
穹抿緊嘴唇,攥緊拖把的木柄。自從這個自稱“重啟”的奇物出現在他瀕死的意識裏,世界就像蒙上了一層詭異的濾鏡。他能看到空氣中懸浮的、重啟稱之為“時間塵粒”的微光浮塵,它們本該均勻彌漫在病房的每個角落。可此刻,那灘散發著酸腐酒氣的穢物上方,塵粒竟像被無形的手攪動般,不安地旋轉、坍縮,形成一個微型的渦流。他屏住呼吸,用拖把頭試探性地壓下去。
“滋啦——”
一股微弱的電流猛地竄上手臂,震得他虎口發麻。拖把頭下的穢物詭異地沸騰了一下,瞬間幹涸、板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水分和活性,隻留下灰白僵硬的殼。漩渦消失,塵粒重新恢複平靜的彌散狀態。
【熵蝕殘留。】重啟的聲音透著一絲凝重,球體表麵的綠焰不安地躍動,【有人在附近動用過時間熵增的力量,而且……手法粗暴。】它停頓了一下,【像撕開一道傷口,又隨手丟棄。】
走廊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張姐壓低卻難掩焦灼的聲音“……必須盡快轉移!院長說頂樓那批‘特殊病人’狀態很不穩定,能量讀數波動異常,安保隊根本不敢靠近!董事會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穹下意識地縮進雜物間的門後陰影裏。重啟無聲地飄到他肩側,藍色的球體表麵,那隻巨大的獨眼微微轉動,仿佛在解析著空氣中殘留的信息素。
【特殊病人?】重啟的意念帶著冰冷的審視,【看來這間看似普通的醫院,底下埋著不少‘驚喜’。穹,你聞到了嗎?空氣裏……有星塵燒焦的味道。】
穹推著沉重的汙物車穿過連接主樓與西側“靜養區”的空中廊橋。冰冷的夜風灌入單薄的護工服,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橋下是瑪麗蒂菲特內城區璀璨如星河的霓虹燈海,那裏是金錢堆砌的幻夢,而他腳下的這片外城區建築群,則是被遺忘在光影之外的、沉默的底座。靜養區矗立在院區最邊緣,通體覆蓋著啞光的鉛灰色合金板,窗戶狹小如槍眼,透出慘白冰冷的光,更像一座戒備森嚴的堡壘而非療愈之所。
厚重的鉛合金門無聲滑開,一股混合著消毒水、陳舊藥物和某種難以形容的甜腥氣息撲麵而來。這裏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質,時間塵粒在這裏的分布呈現出病態的紊亂——有的區域塵粒稀薄如真空,有的地方卻濃稠得幾乎結成光斑。穹推著車走在空曠得令人心悸的走廊上,兩側緊閉的合金門後,偶爾會傳來沉悶的撞擊聲,或是某種非人的、悠長而斷續的嗚咽,仿佛受傷的野獸被鎖在鐵棺之中。
他停在一扇標著“7c”的房門前,輸入張姐給的臨時權限碼。門無聲開啟。房間內沒有開燈,隻有牆壁上幾處應急光源散發著幽藍的微光。一個穿著束縛衣的身影蜷縮在房間中央特製的束縛椅上,低垂著頭,淩亂的灰白色長發遮住了麵容。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甜腥味,以及……一絲微弱卻無法忽視的、類似星塵灼燒後的焦糊氣息。
【就是她。】重啟的聲音繃緊,【時間塵粒……正在被她無意識地‘吞噬’。】
穹按照流程,準備清理角落的醫療垃圾桶。就在他彎腰的瞬間,束縛椅上的身影猛地抬起了頭!
灰白發絲散開,露出一張布滿褶皺、如同幹涸河床般龜裂的臉。最駭人的是她的眼睛——那根本不是人類的眼睛,而是兩顆不斷坍縮又膨脹的、微縮的星雲漩渦!幽暗的星塵在其中生滅,每一次旋轉都讓周圍的時間塵粒瘋狂地湧向她的瞳孔,仿佛那裏是宇宙的歸墟。
“呃……啊啊啊——!”女人喉嚨裏擠出意義不明的嘶吼,身體劇烈地掙紮起來,束縛衣的纖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隨著她的掙紮,一股無形的力場猛地擴散!
“哐當!”穹手中的汙物桶被狠狠掀飛,金屬桶身撞在合金牆壁上,砸出一個深坑。穹隻覺得一股沛然巨力撞在胸口,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後背重重砸在冰冷的牆壁上,眼前金星亂冒。
【熵增爆發!】重啟的警告尖利刺耳。就在穹意識模糊的刹那,他看到女人瞳孔中旋轉的星雲驟然加速,一道渾濁的、閃爍著不正常暗金色碎屑的光流如同毒蛇般從她口中激射而出,目標直指他的眉心!那光流所過之處,空氣扭曲,時間塵粒被瞬間蒸發,留下一條真空般的灼痕,帶著湮滅一切的死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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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冰冷觸感瞬間攫住了穹的心髒,比跳入瑪麗蒂菲特那條刺骨河流時更加清晰。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道渾濁暗金流撕裂空氣的軌跡,能嗅到其中蘊含的、令靈魂都為之凍結的腐朽與崩壞氣息。外城區冰冷的夜風,內城區虛幻的霓虹,跳橋時灌入肺腑的河水……無數破碎的畫麵在腦海中翻湧,最終定格在重啟那雙倒映著巨大鍾表的藍色眼瞳。
【動啊!】重啟的意念不再是冰冷的指令,更像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咆哮,【把身體交給我!】
沒有猶豫的餘地。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疑慮。穹在意識深處猛地鬆開了對身體的控製權。
嗡——
奇異的共鳴聲在狹小的囚室內震蕩。穹那雙原本因恐懼而睜大的淺黃色眼瞳,瞬間被幽邃的冰藍覆蓋。瞳孔深處,精密咬合的齒輪虛影一閃而逝,古老鍾表的滴答聲仿佛直接敲打在現實的根基之上。
他(或者說此刻掌控這具軀殼的重啟)以一種非人的敏捷擰身,動作流暢得如同預先演練了千百遍。暗金的光流擦著他的額角飛過,幾縷被切斷的發絲在接觸到光流的瞬間,便從分子層麵徹底瓦解,化為虛無。光流狠狠撞在他身後的鉛合金牆壁上,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陣令人牙酸的“滋啦”聲——厚重到足以抵禦小型能量武器轟擊的特種合金,竟像被強酸腐蝕的朽木般,迅速變得灰敗、酥脆,最終無聲地向內塌陷出一個邊緣光滑、深不見底的孔洞!孔洞邊緣殘留著暗金色的光屑,如同貪婪的微生物般繼續緩慢地侵蝕著金屬。
“哦?”重啟(穹)穩住身形,冰藍色的瞳孔鎖定了束縛椅上那扭曲的人形。他的聲音還是穹的聲線,卻浸透了不屬於這個少年的、曆經無盡輪回的疲憊與洞悉,“強行抽取星神‘熵寂’的殘響,塞進凡人的軀殼?真是……充滿想象力的酷刑。”他嘴角扯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空氣中那些原本被女人瘋狂吞噬的時間塵粒,如同受到絕對君主的敕令,驟然靜止!下一秒,它們不再湧向女人,反而像一層堅韌的光之薄膜,輕柔卻無比嚴密地包裹住女人劇烈抽搐的身體,尤其是那顆不斷坍縮膨脹的星雲之瞳。女人的嘶吼戛然而止,身體被無形的力量死死按回椅背,隻有喉嚨裏發出困獸般的“嗬嗬”聲,星雲瞳孔的旋轉速度肉眼可見地減緩、凝滯。
【維持不了太久。】重啟的聲音在穹的意識中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這具身體太弱,‘重輪啟回’的冷卻也……】話音未落,重啟的意念陡然中斷!
冰藍的瞳色如潮水般退去,重新變回穹原本的淺黃。身體控製權回歸的刹那,巨大的脫力感和胸口被重擊的劇痛海嘯般襲來,穹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他單手撐住冰冷的牆壁,大口喘息,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幾乎在重啟力量撤去的同一時刻,走廊外傳來刺耳的警報聲和密集的腳步聲!
“7c室能量失控!一級隔離程序啟動!”
“安保小隊就位!非授權人員立即撤離!”
“目標熵變指數突破閾值!準備執行‘淨化’程序!”
沉重的合金門被粗暴地撞開,刺目的紅色警燈瘋狂旋轉,將整個房間染成一片血色。數名全身籠罩在厚重鉛灰色防護服、麵部被全覆式呼吸麵罩遮擋、手持造型奇特如長柄焊槍般能量武器的安保人員衝了進來,槍口瞬間鎖定了束縛椅上的女人,以及靠在牆邊、臉色慘白的穹。武器前端充能的嗡鳴聲尖銳刺耳,空氣中彌漫開臭氧的焦糊味。
“無關人員!立刻雙手抱頭蹲下!”為首者的聲音通過麵罩的擴音器傳出,冰冷而強硬,不容置疑。槍口微微調整,冰冷的能量射線發生器,牢牢鎖定了穹的胸口。
穹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重啟的警告在他腦中尖銳回響【別動!那是最劣質的熵能射線槍!擦破點皮就能讓你半個身子老化成灰!】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進眼睛裏,帶來一陣刺痛。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舉起雙手,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牽動著被重擊的胸口,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血的味道在喉嚨深處彌漫開來。他背靠著冰冷刺骨的鉛合金牆壁,那寒意透過單薄的護工服,直直滲入骨髓。頭頂刺目的紅色警燈如同惡魔之眼,每一次旋轉都將保安們厚重的麵罩映得一片猙獰,也將束縛椅上那個女人扭曲的身影拉長成鬼魅般的形狀。她喉嚨裏斷續的“嗬嗬”聲,在尖銳的武器充能嗡鳴中,顯得格外微弱而絕望。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剪刀,驟然劃破了房間內緊繃如弦的殺機。
“住手!”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逆著走廊的強光,輪廓一時有些模糊。但當那人踏入血色警燈的範圍時,穹看清了——是張姐。她的護士服外套著匆忙披上的白大褂,發髻有些散亂,額角還帶著奔跑後的細汗,但那雙平日裏溫和的眼睛,此刻卻燃燒著一種近乎憤怒的光芒,死死盯著安保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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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允許你們對醫院的護工動武的?”張姐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嘈雜的清晰力量。她快步走到穹的身前,瘦削的肩膀有意無意地擋在了那些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槍口前。“他隻是按規定進來清理垃圾!7c室失控是設備老化和病人突發性熵變反應,跟他有什麽關係?你們的‘淨化’程序,難道準備連無辜者也一起‘淨化’掉嗎?”
安保隊長麵罩後的眼睛眯了一下,手中的能量槍充能嗡鳴聲低了幾分,但槍口並未移開“張護士長,這是董事會的直接命令!任何處於失控熵變源附近的未授權人員,都必須接受最高級別的隔離審查!這是流程!他,”槍口示意性地朝穹點了點,“出現在這裏,本身就是重大違規!”
“違規?”張姐冷笑一聲,從白大褂口袋裏抽出一張薄薄的電子卡片,直接拍在隊長厚重的胸甲上,“看清楚!院長五分鍾前剛剛簽發的臨時授權!西區所有靜養病房的日常保潔,今天起由穹負責!這是授權文件,需要我現在就接通院長專線嗎?”
隊長低頭瞥了一眼胸甲上閃爍的授權碼,麵罩下的呼吸聲明顯粗重了幾分。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通過內置通訊確認著什麽。終於,他極其緩慢地、不甘地揮了下手。安保隊員手中那些致命的能量槍口,嗡鳴聲徹底熄滅,緩緩垂了下去。
“你最好祈禱他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隊長陰沉的聲音透過麵罩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帶走‘源體’!”他不再看張姐和穹,示意手下處理束縛椅上的女人。
兩名隊員上前,用一種特製的、閃爍著能量紋路的黑色束縛帶將女人連同椅子一起捆縛加固。另一個人則拿出一個布滿線路的金屬項圈,粗暴地扣在女人布滿裂紋的脖子上。項圈啟動的瞬間,女人身體猛地一挺,喉嚨裏的“嗬嗬”聲變成了無聲的抽搐,瞳孔中那兩團瘋狂旋轉的星雲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捆住,坍縮的速度驟降,最終凝固成兩顆死氣沉沉的暗色玻璃珠。
安保隊員如同處理一件危險垃圾,迅速將束縛椅連同上麵失去聲息的女人推出了房間。隊長最後掃了一眼靠在牆邊、仍在微微顫抖的穹,麵罩後的眼神晦暗不明,隨即也轉身離開。
刺耳的警報聲戛然而止,隻剩下警燈還在徒勞地旋轉著,將一片狼藉的房間映照得忽明忽暗。甜腥味、焦糊味和臭氧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地上,被暗金光流腐蝕出的孔洞邊緣,幾粒微小的暗金色碎屑仍在頑固地侵蝕著鉛合金,發出幾乎微不可聞的“滋滋”聲。
張姐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長長吐出一口氣。她轉過身,看著臉色蒼白如紙、靠著牆壁幾乎站不穩的穹,眼神複雜,有後怕,有擔憂,也有一絲深深的疲憊。她快步上前,扶住穹的胳膊。
“你怎麽樣?傷到哪裏了?”她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溫和,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胸口傳來的劇痛卻讓他一陣劇烈的咳嗽,喉嚨裏的血腥味更濃了。他隻能虛弱地搖搖頭。
【靜養區……西側走廊盡頭……備用樓梯間……】重啟的聲音再次在穹的意識深處響起,比之前更加微弱,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燭火,【……牆壁……有東西……被剛才的熵爆……震出來了……去看看……】
穹的咳嗽稍稍平複,他抬起沉重的眼皮,越過張姐擔憂的臉龐,看向門外那幽深昏暗、警燈紅光尚未完全散去的走廊盡頭。那裏,是通往備用樓梯間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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