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鍾擺撞碎晨霧時，林墨正站在鏽跡斑斑的鍾樓頂端。風裏裹著鐵鏽味，懷表蓋在他掌心發燙——這是仲裁所特製的“時序羅盤”，此刻指針正瘋狂旋轉，在表盤上劃出混亂的金色軌跡。
    “第玖次校準失敗。”通訊頻道裏傳來守時人首座的歎息，“這棟鍾樓的時間錨點被切成了十二段，每段都在往不同紀元偏移。林墨，你手裏的羅盤能感知到嗎？”
    林墨閉上眼。時序羅盤的震顫順著血脈竄上脊椎，他“看”到了——十二團渾濁的光霧懸浮在鍾樓四周，分別標注著“元年春”“永夜劫”“終末鍾”等字樣。最中央的主鍾擺上，刻著仲裁所的封印符文，此刻正像融化的蠟般往下淌。
    “守時人前輩，這鍾樓屬於哪個時間線？”他對著空氣問。鏽跡斑斑的樓梯突然傳來腳步聲，穿靛藍長袍的老者從陰影裏走出，銀白的胡須垂到腰間，腰間掛著串銅鈴，每走一步都發出清響。
    “它屬於所有時間線。”老者正是守時人首座時硯，“三百年前，有位時間旅者在這裏打碎了‘恒常之鍾’，從此每個路過鍾樓的生靈都會被卷入時間碎片。我們試過用七重封印鎮壓，現在封印鬆動了。”
    林墨低頭看向地麵。青石板縫隙裏滲出淡紫色的霧氣，那是時間亂流即將失控的征兆。他摸出仲裁官短刃，刀身刻著的星圖與羅盤共鳴，切割出一片相對穩定的空間。
    “跟我來。”時硯舉起銅鈴輕搖，鈴聲震散了幾縷亂流，“恒常之鍾的殘骸在鍾樓地下，那裏藏著篡改時間線的關鍵。”
    樓梯深處傳來齒輪卡殼的轟鳴。林墨舉著照明法器，看見牆壁上嵌滿發條裝置，有些齒輪已經鏽死，有些卻在倒轉。時硯的銅鈴又響了七聲，最底層的門“吱呀”打開，黴味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
    地下空間比想象中廣闊。中央矗立著半座青銅鍾，鍾體爬滿藤蔓狀的裂紋，每道裂紋裏都流淌著不同顏色的光——金色是過去，藍色是未來，紅色是正在發生的現在。十二根鎖鏈穿透鍾體，另一端拴在十二具石俑身上，石俑的麵孔模糊不清，卻都朝著鍾的方向跪拜。
    “這是……時間囚徒。”林墨認出了石俑身上的枷鎖，那是仲裁所用來禁錮嚴重違反時序者的刑具，“他們被用來鎮壓恒常之鍾的殘魂？”
    時硯的臉色沉下來“三百年前，那位旅者想逆轉自己的死亡時間，於是盜走恒常之鍾的核心。我們追捕他時，他用鍾的碎片製造了十二重時間陷阱，把自己和十二名仲裁官永遠困在這裏。”
    話音未落，地麵突然震動。石俑的眼眶亮起紅光，鎖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林墨的時序羅盤瘋狂跳動，指針直指最近的一尊石俑——那尊石俑的枷鎖上，正滲出與鍾樓裂痕相同的紫色霧氣。
    “它在吸收時間錨點！”時硯甩出三枚銅鈴，鈴鐺炸開成光網罩住石俑，“快用仲裁官印記壓製它的意識！”
    林墨咬破指尖，在掌心畫出仲裁所的星紋。光芒閃過，他看見石俑的記憶碎片暴雨夜，穿黑鬥篷的男人將匕首刺入年輕仲裁官的心髒，那仲裁官的臉……竟與他有七分相似。
    “是幻象！”時硯大喝一聲，銅鈴震碎幻象。林墨踉蹌後退，發現自己的掌心多了一道血痕，形狀與石俑枷鎖上的凹槽完全吻合。
    “原來如此。”時硯的聲音帶著顫抖，“十二重枷鎖對應十二位仲裁官，你是第十一個被選中的‘補全者’。隻有你的血能激活恒常之鍾的修複程序。”
    林墨握緊短刃“所以當年旅者不僅偷了鍾，還設下局，讓自己的轉世或複製體在未來成為修複者？”
    地下空間的溫度驟降。恒常之鍾的裂紋裏，緩緩浮現出一張蒼老的臉，那是三百年前失蹤的仲裁所長老。“聰明。”他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但你以為修複鍾樓就能結束？時間線一旦被撕開，就會有更多旅者效仿。林墨，你要做的不是補全，是審判。”
    鍾聲突然炸響。十二根鎖鏈同時斷裂，石俑們搖搖晃晃站起，眼中紅光更盛。時硯的銅鈴串突然崩斷，他悶哼一聲跪坐在地“林墨，帶恒常之鍾的核心離開！用你的時序印記重新錨定時間線！”
    林墨撿起從石俑體內飛出的青銅碎片——那是恒常之鍾的核心。碎片貼著他的胸口發燙，時序羅盤的指針終於穩定，指向鍾樓頂端的星圖。
    “走！”時硯扔來一枚時光沙漏，“它能送你回到地麵，記住，無論看到什麽，不要回頭！”
    林墨衝向樓梯。身後傳來石俑的嘶吼和鍾樓的崩塌聲，他聽見時硯最後的話“仲裁官的職責不是阻止時間流動，是讓每段時光都值得被記住……”
    當他衝出鍾樓時，晨霧已經散去。陽光照在懷表蓋上，時序羅盤的指針緩緩指向“現在”。遠處，仲裁所的飛舟正緩緩降落，蘇九璃從艙門探出頭“你遲到了二十分鍾——等等，你胸口……”
    林墨低頭，發現恒常之鍾的核心已經融入他的血脈，在皮膚下泛著淡金的光。他摸了摸胸口的仲裁官徽章，突然明白這場修複遠未結束。
    風裏飄來若有若無的鍾聲，這一次，不是來自鏽跡鍾樓，而是來自更遙遠的時間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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