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指尖摩挲著辦公桌上的銅懷表時，窗外的星軌正泛著不正常的紫暈。那枚懷表是從熵蝕體殘骸裏扒出來的，指針永遠卡在3:14，表盤上刻著一行模糊的小字——“時序不仁，以萬物為織線”。
    通訊器突然炸響，仲裁所長老的聲音裹著電流刺進來“ζ12低維區時序織網崩斷三根主弦，碎片亂流已經衝進相鄰的三個主物質維。林墨，帶蘇九璃出發，這次要‘縫’，不是‘堵’。”
    他把懷表塞進懷裏，抓起牆上的星垣徽章。傳送光流裹住兩人時，蘇九璃的錨鏈正纏在椅背上——這姑娘總習慣把武器當掛件。
    落地瞬間的眩暈感讓林墨踉蹌半步。眼前的森林像是被人揉皺又展開的畫左邊的橡樹開著滿樹桃花，右邊的卻掛著凍成冰棱的枯葉；腳下的草甸前一秒還是春日的嫩綠，下一秒就鋪滿秋末的霜黃。
    “時序湍流區。”蘇九璃的錨鏈戳進地麵，金芒炸開一圈穩定場，“守則第三條，別碰任何會動的東西——包括空氣裏的時間碎片。”
    話音未落，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從他們身邊跑過。林墨瞳孔驟縮女孩每跨出一步，容貌就老一歲——從粉雕玉琢的幼兒，到穿校服的少女，再到拄拐杖的老嫗，最後縮成一個裹著尿布的嬰兒，重新開始奔跑。
    “她是時間碎片的容器。”蘇九璃拉住要上前的林墨，“碰了會被卷進她的循環。”
    小女孩跑了十幾圈，最終撞在一座鍾樓的大門上。門楣上的銅鈴鏽得掉渣，刻著的“時織閣”三個字還能辨認。林墨推開門，黴味撲麵而來，牆麵上掛滿織到一半的布匹——每匹布都是一種時間線的具象有的繡著戰爭，有的織著和平，有的全是空白。
    織機前坐著個穿藏青長袍的老人。他的頭發全白了，卻梳得整整齊齊，手裏攥著根光梭，正機械地往布裏穿線。聽見動靜，老人抬頭，眼睛裏閃過一絲清明“仲裁者？你們終於來了……我等了七十年，一直在補這個洞。”
    老人叫周守時，是上一代時序仲裁者。三十年前，他發現時序織網的“熵增節點”在ζ12維聚集，試圖手動修複，卻被反噬進時間循環——每天重複編織同一匹布，直到林墨的出現。
    “織網的主弦是被‘刻刻’弄斷的。”周守時扯了扯手裏的光梭，線頭崩斷時濺起幾點熒光，“那家夥曾經是最優秀的守織人，因為反對‘織網管控所有時間線’，被逐出仲裁所。現在他收集時間碎片，想把織網拆成碎片，讓每個生命都能‘自由’經曆時間——不管是重複死亡，還是永遠停在童年。”
    林墨摸著牆上的布匹，指尖沾到些溫熱的液體——那是某個時間線裏，一個母親失去孩子的淚。他攥緊拳頭“織網不是枷鎖，是保護。”
    “我知道。”周守時歎氣，“但刻刻的瘋狂已經成型。要修複主弦，得拿到‘時序之芯’——藏在鍾樓頂端的懷表，那是織網的初始核心。”
    鍾樓的樓梯歪歪扭扭，每一級台階都刻著不同的時間有的是恐龍滅絕的白堊紀，有的是人類登月的1969年，有的是林墨出生的那天。蘇九璃的錨鏈每隔十秒就會亮一次，抵消台階上的時間侵蝕。
    頂端的房間裏，刻刻正懸浮在半空。他的身體由無數時間碎片組成，像團會動的星雲，聲音是幾百個人重疊的回響“仲裁者？你們又要來鎖住時間？”
    林墨舉起周守時給的懷表“這是時序之芯，對吧？”
    刻刻的碎片劇烈震顫“那是我被放逐時，藏在織網裏的……我的本源！”他的指尖射出幾道時間射線，削斷了蘇九璃的錨鏈。蘇九璃滾到一邊，撞在牆上，嘴角滲出血“林墨，他的力量在吞噬織網的力量！”
    刻刻撲過來，碎片刮過林墨的胳膊。林墨疼得悶哼——傷口先是結痂，接著裂開，再結痂，循環往複。他想起周守時的話“刻刻的攻擊是‘時間悖論’，要讓生命體驗最痛苦的重複。”
    “別和他拚力量！”蘇九璃爬起來，扔給林墨一枚星徽，“用仲裁者的‘時序錨’！”
    林墨把星徽按在懷表上。懷表的指針突然開始轉動，發出清脆的“滴答”聲。光芒從表盤溢出，裹住林墨的全身——他看見無數時間線在眼前展開刻刻小時候跟著師傅學織網，第一次修複斷裂的時間線，被仲裁所審判時喊著“我要讓時間自由”，還有他被放逐時，懷表從口袋裏掉出來，滾進織網的縫隙。
    “你從來不是想破壞。”林墨對著光芒裏的刻刻說，“你想讓時間不再有失去，不再有痛苦。”
    刻刻的碎片頓了頓。林墨繼續說“但你錯了。痛苦也是時間的一部分——就像這朵桃花，會謝，但明年會再開。如果所有時間都停在春天，桃花就永遠不會知道，落下時有多美。”
    懷表的光芒突然暴漲。林墨握著它，走向刻刻。碎片觸碰到光芒，慢慢消散，露出刻刻本來的樣子一個穿舊製服的年輕人，眼睛裏還帶著當年的倔強。
    “謝謝你。”他說完這句話，身體化作點點星光，融入懷表。
    林墨把懷表嵌進鍾樓的織網核心。光芒從核心擴散，斷裂的主弦重新連接，亂流的時間碎片慢慢歸位。周守時站在樓梯口，笑著對他點頭“我該走了……這次，是真的解脫。”
    蘇九璃扶著林墨下樓時，森林已經恢複正常。橡樹開滿了桃花，草甸是鮮嫩的綠色，小女孩抱著布娃娃，坐在門口笑。
    傳送回仲裁所時，天已經黑了。長老看著他們，眼神裏有欣慰，也有擔憂“ζ12維的修複是暫時的。刻刻的殘魂還在織網裏，而且……我探測到，第五維度的時序織網也出現了鬆動。”
    林墨摸著懷裏的懷表——指針已經正常走動，滴答聲像心跳。他看著窗外的星軌，紫暈慢慢褪去，露出原本的銀白。
    “那就修。”他說，“不管是哪一維，不管是多少次。”
    蘇九璃把錨鏈往肩上一扛，咧嘴笑“怕什麽？反正有你這個‘時序菜鳥’頂著。”
    林墨扔給她一個橘子，橘子撞在她的錨鏈上，彈到地上。他彎腰去撿，懷表從懷裏滑出來，落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窗外的星軌，又開始正常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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