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疑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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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三點,急促的電話鈴聲劃破了重案六組辦公室的寧靜。季潔猛地從堆滿卷宗的桌上抬起頭,眼底還帶著未散的疲憊——為了梳理上周那起連環盜竊案的尾案,她和楊震已經連熬了兩個通宵。
    “喂,重案六組。”季潔的聲音帶著剛從困倦中掙脫的沙啞。
    電話那頭是轄區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語氣焦灼得像是被雨水泡透:“季警官,不好了!望月小區發生命案,死者是……是市一中的退休教師,張桂蘭。報案的是她的學生,說聯係不上人,剛才翻牆進去發現的。”
    季潔心裏一沉。望月小區是個老小區,住的大多是退休老人,治安一向不錯。她迅速記下地址,掛了電話轉頭看向楊震——他趴在對麵桌上,胳膊當枕頭,睡得正沉,眼下的烏青比卷宗上的墨跡還深。
    “楊震,醒醒。”季潔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楊震幾乎是瞬間彈坐起來,眼神瞬間清明,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裏本該有配槍,此刻隻有空蕩蕩的槍套):“出什麽事了?”
    “望月小區,命案。”季潔言簡意賅,已經開始收拾勘查箱,“退休教師,張桂蘭。”
    楊震揉了把臉,起身的動作帶著慣有的利落:“老鄭呢?”
    “剛被緊急會議叫走,讓我們先去現場。”季潔把勘查燈塞進箱子,“丁箭他們已經在去的路上了,我們開車跟上。”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雨,豆大的雨點砸在車窗上,劈啪作響,像是在敲打著人心。車剛拐進望月小區的巷口,就看到警戒線已經拉起,幾個穿著雨衣的民警在維持秩序,昏黃的路燈透過雨幕,把地麵照得一片濕滑。
    “季姐,楊哥!”丁箭舉著傘跑過來,臉上沾著雨水,“死者在二樓,報案人是她的學生,叫林曉,就在那邊做筆錄。”他指了指警戒線外一個穿著校服、渾身發抖的女孩。
    季潔點點頭,戴上手套和鞋套,率先踏上單元樓的台階。樓道裏沒有燈,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腳下的水泥地黏糊糊的,像是積了多年的汙垢。二樓張桂蘭家門口,孟佳正蹲在地上拍照,見季潔進來,低聲說:“季姐,門是從裏麵反鎖的,報案人說她是從隔壁陽台翻過來,從窗戶進去的。”
    季潔嗯了一聲,推開虛掩的房門。一股混雜著血腥味和煤氣味的氣息撲麵而來,讓她下意識地皺緊了眉。房間裏沒開燈,隻有窗簾縫隙透進的一點微光,隱約能看到客廳中央的沙發上,躺著一個人影。
    “開燈。”季潔對身後的楊震說。
    楊震按下牆上的開關,暖黃色的燈光瞬間填滿房間,也照亮了眼前觸目驚心的一幕——張桂蘭趴在沙發上,後背插著一把水果刀,深色的血跡浸透了她的碎花襯衫,在沙發套上暈開一大片暗沉的汙漬。她的姿勢扭曲,右手向前伸著,像是要抓住什麽,指尖沾著暗紅的血。
    “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昨晚十點到十二點之間。”孟佳一邊記錄一邊說,“致命傷是後背那一刀,刺穿了肺葉。另外,我們在廚房發現了煤氣泄漏,閥門是被人擰開的,不過泄漏量不大,可能是想偽造意外,但沒成功。”
    季潔的目光掃過房間。這是個典型的老教師家,牆上掛著桃李滿天下的錦旗,書架上擺滿了教案和舊課本,茶幾上還放著半杯沒喝完的茶,旁邊是一副老花鏡。一切看起來都很平常,除了……季潔的視線停在茶幾邊緣,那裏有一個淺淺的杯印,旁邊散落著幾粒細小的白色粉末。
    “孟佳,把這個拍下來,取樣。”季潔指著白色粉末,“還有那個杯印,看看能不能提取到指紋。”
    楊震則在檢查門窗:“窗戶從裏麵扣著,沒有撬動痕跡。門也是反鎖的,報案人說她是從隔壁陽台爬過來,推開這邊的窗戶進來的——這老樓的陽台是連通的,中間就隔了個矮牆。”他頓了頓,看向季潔,“初步看像是熟人作案,不然凶手怎麽從裏麵反鎖門?”
    季潔沒說話,蹲下身仔細觀察張桂蘭的手。她的指尖除了血跡,還有一點黑色的印記,像是被什麽東西蹭到的。季潔小心地翻開她的手掌,掌心空空的,隻有幾道深深的褶皺。
    “死者今年多大?”季潔問。
    “六十七。”孟佳翻著手裏的資料,“獨居,老伴十年前去世了,唯一的兒子在國外定居,一年回來一次。她退休前是市一中的語文老師,教了四十多年書,口碑很好。”
    這時,王勇跑了進來,手裏拿著個證物袋:“楊哥,季姐,在樓下花壇裏找到的,一把折疊刀,上麵有血跡。”
    證物袋裏的折疊刀是黑色的,看起來很新,刀刃上的血跡還沒完全幹涸。楊震拿起來對著光看了看:“這刀市麵上很常見,但看磨損程度,應該用了沒多久。”
    季潔的目光卻越過折疊刀,落在王勇身後——窗外的雨還在下,雨點打在窗玻璃上,模糊了外麵的景象。她忽然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冰冷的雨絲立刻灌了進來,帶著一股泥土的腥氣。
    “隔壁住著誰?”季潔問。
    “是個租戶,叫趙磊,聽說是個搞裝修的,昨天下午出去幹活,到現在還沒回來。”王勇回答,“我們已經聯係他了,說正在往回趕。”
    季潔點點頭,目光轉向陽台外麵的排水管。那根鏽跡斑斑的鐵管緊挨著牆壁,上麵有幾道新鮮的劃痕。她心裏一動,對楊震說:“去看看排水管。”
    兩人來到陽台,楊震伸手摸了摸排水管上的劃痕:“是新的,像是被人踩過。”他抬頭看向樓頂,“凶手會不會是從樓頂爬下來,順著排水管到陽台,再從陽台進來?作案後又從這裏出去,然後從裏麵反鎖窗戶?”
    “有可能。”季潔看著連通的陽台,“但為什麽要反鎖門?如果是從陽台離開,直接鎖窗戶就行了,沒必要特意去鎖房門。”這一點說不通,像是凶手在刻意製造“密室”的假象。
    正說著,丁箭帶著那個叫林曉的女孩走了進來。女孩看起來十五六歲,眼睛紅腫,還在不停發抖。“季警官,她想再看看張老師……”
    季潔對她溫和地笑了笑:“你別怕,慢慢說,昨天最後一次見張老師是什麽時候?”
    林曉吸了吸鼻子,聲音哽咽:“昨天下午……我去給張老師送作文,她是我的班主任,雖然退休了,還是會幫我改作文。她當時還好好的,說晚上要給我打電話講修改意見,可我等了一晚上都沒等到,早上打電話也沒人接,我……我就慌了,跑到這裏來,看到窗戶沒關嚴,就從隔壁陽台爬過來了……”
    “她有沒有說昨天晚上要見誰?”楊震問。
    林曉搖搖頭:“沒有……不過我臨走的時候,看到樓下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好像是……是周老師的車。”
    “周老師?”
    “周誌強,也是學校的老師,教數學的,以前和張老師是同事。”林曉說,“他最近總來找張老師,好像是為了……為了學校那筆退休教師的補貼款。”
    季潔和楊震對視一眼,這是第一個出現的“熟人”線索。
    “張老師和周誌強關係怎麽樣?”
    “不太好。”林曉低下頭,“我聽別的老師說,他們以前因為評職稱的事鬧過矛盾。周老師總說張老師擋了他的路……”
    就在這時,孟佳突然喊了一聲:“季姐,你看這個!”
    季潔走過去,隻見孟佳正用鑷子夾著一張小紙片,從張桂蘭的襯衫口袋裏取出來。那是一張被揉皺的便簽紙,上麵用鉛筆寫著幾個字,因為沾了血,有些模糊,但還是能辨認出來:“晚八點,老地方見,關於那筆錢。”沒有署名,也沒有日期。
    “老地方?”楊震皺眉,“會是哪裏?”
    季潔的目光再次落在茶幾上的白色粉末上,心裏隱隱有了個猜測。她對丁箭說:“去查周誌強,昨晚八點到十二點在哪裏,還有他的車,是不是黑色的。另外,查一下學校那筆退休教師補貼款的事,張桂蘭和周誌強是不是都涉及其中。”
    “好!”丁箭立刻轉身出去。
    雨還在下,敲打著窗戶,像是在催促著什麽。季潔看著沙發上的張桂蘭,這位一輩子站在講台前的老教師,最後卻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她掌心那幾道深深的褶皺裏,仿佛藏著未說出口的話。
    “楊震,”季潔忽然開口,“讓技術科把那白色粉末加急化驗,還有折疊刀上的血跡,比對張桂蘭的dna。另外,查趙磊的行蹤,他說去幹活,具體在哪裏,有沒有人能證明。”
    “明白。”楊震拿起對講機,開始安排工作。
    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隻有雨聲在耳邊回響。季潔走到書架前,看著那些泛黃的教案,封麵上有張桂蘭娟秀的字跡。忽然,她注意到最下麵一層的角落裏,放著一個上了鎖的鐵盒子,盒子表麵有被撬動過的痕跡,邊緣還沾著一點黑色的漆——和張桂蘭掌心的印記顏色一樣。
    季潔的心猛地一跳,她蹲下身,仔細看著鐵盒的鎖孔:“孟佳,拿工具來,看看能不能打開這個盒子。”
    這把鎖不大,孟佳用細鐵絲試了幾下,隻聽“哢噠”一聲,鎖開了。季潔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鐵盒。
    裏麵沒有現金,沒有存折,隻有一遝厚厚的照片,還有一本筆記本。照片上是一群穿著校服的學生,圍著張桂蘭笑,背景是學校的操場。季潔拿起筆記本翻開,第一頁就寫著:“2010年9月,收到第一筆助學款,來自匿名 donor捐贈者),用於資助貧困生……”
    助學款?季潔愣住了,這和林曉說的補貼款不是一回事。她繼續往下翻,筆記本裏詳細記錄著每一筆錢的收支,時間跨度長達十年,收款人都是不同的名字,後麵標注著“市一中高三2)班”“高二1)班”等字樣。
    最後一頁的日期是昨天,上麵寫著:“收到最新一筆,5萬元,準備交給林曉。但發現……”後麵的字被劃掉了,隻剩下幾個模糊的筆畫。
    季潔的目光落在“林曉”的名字上,她抬頭看向那個還在角落裏發抖的女孩。難道這筆助學款,才是張桂蘭被殺的真正原因?
    這時,楊震的對講機響了,是技術科的聲音:“楊隊,白色粉末化驗出來了,是安眠藥的成分。還有,折疊刀上的血跡,確實是死者的。”
    安眠藥?季潔立刻看向茶幾上的半杯茶。如果茶裏下了安眠藥,張桂蘭喝下後失去反抗能力,凶手再動手……那便簽上的“晚八點見”,很可能就是凶手約她來的。
    “楊震,”季潔合上筆記本,眼神變得銳利,“查十年前開始給張桂蘭匿名捐款的人,還有,查林曉的家庭情況,她是不是貧困生。”
    雨還在下,但重案六組的辦公室裏,線索已經像雨絲一樣,漸漸織成了一張網。而網的中心,那個殺害退休教師的凶手,或許就藏在某個看似無關的角落,等待著被揪出來的那一刻。
    楊震看著季潔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知道她又嗅到了關鍵的線索。他拿起傘:“我去學校一趟,查補貼款和周誌強。你在這裏盯著,有情況隨時聯係。”
    “嗯。”季潔點頭,目光再次投向那本助學筆記,指尖劃過最後被劃掉的字跡,仿佛能觸摸到張桂蘭臨死前的掙紮。
    這個雨夜,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但對重案六組來說,隻要有一絲線索,他們就絕不會讓真相埋沒在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