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淼的意識在虛空中微微震顫，醉漢意識中傳來淡淡的死意，他故意尋死？用這種方式？
    那個醉漢的叫囂聲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張淼最後一絲耐心。
    神性在她體內翻湧，讓周圍的空氣都開始扭曲變形。
    “你要見我？”
    她的聲音直接在醉漢腦海中炸響，不再是往日的溫和，而是帶著神威的隆隆回響。
    破舊的居民樓突然劇烈震動，牆皮簌簌剝落，粗糙的木雕神像表麵浮現出細密的裂紋，無數枝椏從裂紋中爭先恐後地生長出來。
    醉漢踉蹌著後退，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見裂紋中除了枝椏，還滲出金色的光芒，越來越亮，直到整個神像轟然碎裂——
    一個被白光籠罩的身影從中緩步走出。
    張淼刻意收斂了大部分神威，但僅僅是存在本身，就讓狹小的房間開始異變。
    地板縫隙間鑽出嫩綠的新芽，又在轉瞬間開花結果；牆壁上的黴斑化作閃爍的星圖；天花板漸漸透明，顯露出流轉的星河。
    醉漢的雙腿不受控製地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張著嘴，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說要當麵談談。”張淼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現在，我來了。”
    她每說一個字，醉漢就感到有千斤重量壓在胸口。那些幾分鍾前還脫口而出的狂妄話語，此刻都變成了卡在喉頭的魚刺。
    跪倒在地的醉漢腿軟跌倒在地，身體被無形的壓力壓製地趴在地上，七竅流出細細的血線，卻仍然癲狂的大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神明是真的存在的！
    張淼沒有理會他的話語，而是將目光投向窗外。
    樓下的麵包房裏，那位阿姨正將新出爐的蜂蜜小麵包整齊碼放在櫥窗裏。金黃色的表皮泛著誘人的光澤，甜香仿佛能穿透時空，勾起最深處的記憶。
    張淼伸出手，一個蜂蜜小麵包憑空出現在她掌心，她低頭凝視著這個承載著童年記憶的點心，眼神複雜。
    誰也不知道，握著蜂蜜小麵包的她神性與人性正在掙紮，神性叫囂著渺小的人類居然敢對神這樣說話，神明威嚴不可褻瀆，就該直接湮滅！人性訴說著生命寶貴應該給所有人一次機會。
    張淼的理智被來回拉扯，一時間想殺了他，一時間又想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
    張淼將品嚐不出味道的小麵包一口口吃掉，幹脆翻閱醉漢的記憶。
    如果有旁觀者在場就會知道，至少在這一刻，張淼的人性已經戰勝了神性。
    七竅流血的醉漢感到一陣尖銳的頭痛，某個外來意識正在翻閱他的記憶。
    他看見自己童年時溜進後廚偷東西的畫麵，看見自己第一次喝酒嘔吐的畫麵，看到父母因為沒錢而病死的畫麵，妻子與孩子因為酗酒離他而去的畫麵...…
    所有不堪的回憶都被赤裸裸地展開。
    “啊啊啊啊啊啊！放過我！停下！”他撕扯著自己的頭發。
    翻閱突然停止。
    張淼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你真正想要的不是力量，而是重來一次的機會。”
    醉漢脫力一樣躺在地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天花板，淚水混著血水滑落臉頰。
    “但神明不會改寫過去。”張淼的聲音帶著宇宙法則般的冰冷，“不過...…”
    醉漢的掌心出現了一粒麥種，當他顫抖的手指觸碰到種子的瞬間，突然僵住了。
    他的瞳孔急劇收縮，倒映出令靈魂戰栗的景象——
    無數個“自己”正在量子層麵分崩離析。
    是選擇死亡解脫還是帶著希望贖罪，這是張淼給他的選擇。
    他看見自己的左手化作星塵飄散，右腿正在分解成光粒，胸膛如沙堡般坍塌。
    這種崩解不是來自外部，而是每個細胞都在自主地放棄存在形式。
    醉漢低頭看向自己真實的雙手——它們正在虛實之間閃爍。
    掌紋時而清晰如常，時而透明得能看見地板，某種超越疼痛的剝離感攫住了他，那不是肉體的痛苦，而是存在本質被解構的認知恐懼。
    晨光從窗外斜射進來，照在他忽明忽暗的身體上，光柱中浮動的塵埃穿過他時隱時現的手臂，就像穿過一縷將散未散的晨霧。
    “你的存在就像掌心的一片雪花，本該讓你消散於這晨光中，恭喜你選擇了拯救自己……”
    醉漢的喉嚨裏發出不成調的嗚咽。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記憶正被抽離成獨立的畫麵碎片，記憶不再連貫，而是像老電影膠片般一幀幀飄散在空氣中。
    就在他的自我認知即將徹底瓦解時，一粒金黃的麥種突然出現在所有記憶碎片中央，那些飄散的畫麵頓時靜止，繼而如百川歸海般湧向麥種。
    醉漢猛地吸進一口氣，像是溺水者浮出水麵，他的身體瞬間恢複實體，冷汗浸透了破舊的衣衫。
    自救者，可活。
    當最後一縷神威消散時，醉漢發現自己跪在完好無損的木雕前，他低頭看著掌心的麥種，突然嚎啕大哭。
    他想起了離他而去的妻兒，剛剛死過一遭的他充滿生的信念，不再自憐自艾，他會活下去，就算什麽都沒了他還有土地。
    種子，就是希望。
    另一端，張淼睜開眼睛。
    床頭櫃上靜靜躺著一粒麥種，那是她從醉漢無數可能性中截取的一個片段。
    她輕輕握住種子，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微弱希望。
    她贏了，盡管隨著時間的推移神性增多壓過人性，但在需要做出決定的時候她的人性戰勝了神性。
    她還是她，還沒有變成隻有大愛沒有小情，隻在意群體不在意個體的全新神明。
    直到這一刻她才徹底相信自己，就算成為完全體的神明，她也可以保留住一些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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