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什麽最柔弱，也最剛強？”
    這個聲音在迷霧中，引發層層激蕩。
    葉開視線遊移，可見範圍內，並無什麽實質存在的東西。
    聲音似乎來自於四麵八方。
    “是水。”
    他聽到另一個聲音說道：“我認為，是水。”
    葉開想了一下，覺得，這個答案有些道理。
    水無定形，可以進入極端狹小的空間，能夠順著物體表麵鋪滿，是常人能接觸的、最柔軟的東西。
    但若是把它加速到極高的速度，做成水刀，又可以用來切割極為堅硬的東西，可以稱為“最剛強”。
    宏大的聲音微微歎息，灰色霧氣蕩漾，層層迷霧遮住葉開的眼睛。
    葉開有些迷茫。
    不對麽？
    …………
    記憶跳轉。
    一張大紙在葉開麵前鋪開，上麵寫著一首長詩。
    極長的手指點在詩句上，葉開順著往下看去。
    “……炎官熱屬朱冠褌，髹其肉皮通髀臀。”
    “頹胸垤腹車掀轅，緹顏靺股豹兩鞬。”
    “霞車虹靷日轂轓，丹蕤縓蓋緋繙?……”
    手指頓住。
    李賀的聲音說道：“韓員外此詩……”
    他聲音有些猶豫。
    “長吉但說無妨。”另一個聲音說道：“我觀長吉詩文，與我此詩相類，故邀你一觀。”
    “那我便說了。”李賀告罪一聲：“員外可是曾見過什麽？”
    “或許有。”
    “此詩中所述景象，與我所見頗為相似。行文之間，又暗含憂民之意，許是敘說佛門之患。此外……”
    他看向身旁，一位中年人撚須微笑，麵帶鼓勵之色。
    “還有麽？”
    “此外，或有譏諷今上之意……”李賀壓低聲音：“山火既天罰，失德引天怒。長吉鬥膽，員外此詩……或有些不妥，不宜見人。”
    “文章本天成，既已成就，如錐在囊中，豈有不肯示人的道理。”
    韓侍郎灑然一笑：“此詩名《陸渾山火》，僅有我故交皇甫湜與長吉見過，長吉初見卻能直抒我心，你我當為忘年交。”
    “若長吉不棄，便以表字，稱我退之先生，可好？”
    李賀拱手。
    “李長吉，拜見退之先生。”
    …………
    葉開清醒過來。
    這次得到的記憶碎片，很短。
    除了一段確定是李賀的記憶之外，就是一段莫名其妙的記憶。
    那應該也是李賀的？
    至今為止，葉開得到的記憶碎片，都是與李賀有關，所以他猜測，前麵那段莫名其妙的記憶，也是來自於李賀。
    神秘、短暫，不明所以……
    那不會就是李賀說過的“先生”吧？
    葉開打開手機，找到李賀的微信。
    【我殺了“鏡中妖”。】
    【李賀：嗯。】
    他怎麽一點也不驚訝……不過，確實沒什麽好驚訝的，如果在擁有【食鬼】能力、並且已經多了一條命的情況下，還不能殺死【鏡中妖】，那已經不能用不合格來形容了。
    簡直是……一無是處。
    葉開呼出一口氣，又發了一句話過去。
    【這次的記憶很少，有一段是你與韓員外交談，他給你看了一首詩，叫做《陸渾山火》，你做了解答，然後他很高興，要你稱他為先生。】
    【這個先生，就是你在建木和黑龍那裏，說的那個先生嗎？】
    【李賀：你該稱他韓文公。】
    【好的。】
    【李賀：[微笑]】
    隔著屏幕，葉開感到一股邪氣撲麵而來，激的他打了個寒顫。
    【啊，那韓文公就是你之前所說的先生嗎？】
    【李賀：不是。】
    【那，韓文公也是仙人嗎？】
    【李賀：不是。他曾見人間鬼蜮，隻是未得機緣，便沒有成就仙人。】
    【韓文公的本名是？這首詩我沒有聽說過。】
    發出這句話，葉開覺得有些羞恥。
    似乎自己已經變成一個文盲。
    【李賀：嗬，世人愚昧，不識真金……你記好了，韓文公，諱愈，我稱退之先生。】
    韓文公，名愈，字退之……
    韓愈？
    葉開恍然大悟。
    韓愈名氣那麽大，甚至還有成為仙人的潛力，最後也沒有成就仙人……
    【我不理解。韓文公名氣那麽大，為什麽不是仙人？】
    【李賀：仙人與名氣無關。許多仙人都很有名氣，但未必有名氣的便是仙人。李太白也並非仙人。】
    看來，自己之前對仙人的理解有些偏差……
    葉開若有所思。
    既然說許多仙人都很有名氣，那就是說，也有一些仙人，沒什麽名氣。
    沒什麽名氣的仙人……那自己在這方麵，肯定是兩眼一抹黑啊。
    【現在還有別的仙人嗎？像你一樣的。】
    【李賀：有。你會遇到的。】
    【李賀：你還見到什麽了？】
    【還有一小段，是在一片迷霧中。】
    葉開回憶了一下，將自己的所見描述出來。
    【周圍除了迷霧什麽都看不到，我隻聽到一個聲音問，“什麽最柔弱，也最剛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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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到另一個聲音，應該是記憶的主人回答說，是水。】
    【一開始的聲音歎了口氣，記憶就結束了。】
    【李賀：原來如此。是先生。】
    【“先生”是誰？也是仙人嗎？】
    【李賀：先生自然是仙人。至於他是誰，你該知道的時候，就會知道。】
    這跟沒說差別不大了。
    【這是你與先生見麵的記憶嗎？先生那個問題，答案應當是什麽？】
    【李賀：不是。】
    【李賀：你要自己去找答案。或許有一天，先生也會問你。】
    過了片刻，李賀又發來一條消息。
    【李賀：這隻是第一個問題。】
    【答出來，先生就會授予我做仙人的資格麽？就像……】
    葉開想了一下，試探著打上一句詩。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李賀：你想多了。】
    一聲低沉的轟鳴傳來，葉開的家劇烈地震顫一下。
    葉開驚疑不定地站起來。
    地震？
    都已經末日了，在世界碎片裏，怎麽還能地震？
    如果是在末日之前就要逃跑了，但現在是末日之後的世界，跑出去也隻不過是送。
    然而也就這一下罷了，葉開等了一會，發現沒有任何後續。
    沒有地震，也沒有別的事情發生。
    視野的左上角，也沒有任何通報。
    【剛才那一下，是發生什麽了嗎？】
    【李賀：無麵人。】
    無麵人，在王桂芬死亡後，釋放的那個災厄？
    它能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那它有點厲害了。
    葉開咋舌，隨後向李賀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鏡中妖”對我的態度，有點奇怪。它說我上當了，王桂芬又說單元裏的都是假的，欣欣早就死了。這是真的嗎？】
    【李賀：如果你相信，可以是真的。】
    仍然是非常模糊的回答，等於無可奉告。
    但是，想到王桂芬在最後時刻說的話，葉開忽然想到一點。
    或許，鄰居中那些【異類】，未必就是心懷惡意的災厄，還有另外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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