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越野車寬敞的後座，真皮座椅很舒服，是小左和小右從來沒感受過的舒適。鐵鏽味的血腥氣從小左指甲縫裏，從舊夾克底下，絲絲縷縷地滲出來。可他似沒感到痛，或者已經習慣了，摸著座椅，眼睛亮亮的看著車裏的一切。
    阿猛瞥了一眼，沒吭聲。
    小右的視線刮過小左咧開的嘴，那顆染了暗紅血絲的虎牙尖尖地支著，晃得人眼疼。
    黑色轎車駛入的地方，是小右和小左從未想象過的世界。高聳的鐵藝大門無聲滑開，後麵是修剪得一絲不苟的草坪、白色的看不懂的雕塑，在夜色中依舊泛著波光的遊泳池，以及一棟燈火通明的、像宮殿一樣的大房子。
    他們下車，踩在柔軟平整的草地上，渾身髒汙血腥，與周遭的光潔亮麗形成刺眼的對比。與剛剛的興奮不同，小左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想蹭掉鞋底並不存在的泥，眼睛卻不夠用似的四處亂瞟，藏著驚羨和一絲怯懦。
    預想中的嘲笑和驅趕並沒有到來。迎接他們的是幾個穿著黑色西裝、表情肅穆的男人，是剛剛那人的保鏢。
    阿猛往前迎了兩步，“oiver先生，少爺看上的，小右小左，我帶他們進去。”
    為首的男人麵容冷硬，眼神銳利如鷹，掃過他們時，小右感到一種被徹底審視的壓力。但他隻是微微頷首，“歡迎你們。”
    他們被帶到別墅副樓，是傭人和保鏢居住的房子，是三樓靠角落的房間，但已經足夠讓兩個睡慣橋洞和廢棄屋棚的少年屏住呼吸。
    “我們住一間就夠了。”小右的眼底藏著戒備。
    阿猛知道他們什麽想法，也沒多說什麽，進入房間，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柔軟得能陷進去的地毯，還有那張大得離譜的床。
    抬手指了一下，“行，哎，洗手間在那，旁邊是浴室，左邊熱水右邊涼水，水溫自己調。這衣服就別穿了，櫃子裏有浴袍，衣帽間在這邊，推開就是。”
    “你們洗吧，洗完了打床頭的電話，直接按02就行，有家庭醫生，給你們治治傷。按03會有人給你們送飯，記住了吧，沒事我走了。”
    “記住了，謝謝。”小左用力點頭，阿猛隨意的點頭往外走，“成，今晚先睡一覺，明天8點到樓下找我。”
    熱水從花灑噴湧而出的那一刻，傷口被衝的生疼，但可以忍受。就這麽衝了幾分鍾，小左幾乎要舒服得呻吟出來。
    “哥，這是沐浴露吧，好香，還外國字兒。”他笨拙地擠著沐浴露，弄出滿身的泡沫，嘻嘻哈哈地抹到沉默衝洗的小右身上。小右沒理他，隻是用力搓洗著身上每一寸皮膚，仿佛要將過去十幾年的汙垢和血腥一並洗去。熱水燙得皮膚發紅，蒸汽氤氳中，他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似乎想不明白，為什麽要選我們？我們，有什麽價值？
    衣帽間裏的衣服看的小左眼花繚亂，沒敢碰那種一看就很貴的襯衫和西裝，選了簡單的棉質t恤和長褲，柔軟、嶄新，沒有一絲別人的氣味。
    在小右糾結要不要打電話時，小左已經小跑著到了床頭，他忐忑又興奮的拿起話筒，“哥，我打了。”
    “。。。嗯。”如果他們要對付自己和弟弟，直接動手就行了。所以。
    醫生來的很快，是個年輕溫柔的男醫生，一點也不意外他們身上的傷，安靜的消毒，上藥，包紮，交代注意事項，“我姓鍾，有事隨時找我。”
    “謝謝，鍾醫生。”小左挨著小右，看著包紮好的手臂，又摸了下額頭的紗布，突然，有些想哭。
    十分鍾後，一輛餐車被推了進來，蓋子打開，肉，蔬菜，麵，米飯，甜品和水果，每一樣都很精致，不是撿來的殘羹冷炙，是專門為他們準備的。小左狼吞虎咽，吃得頭也不抬。小右吃得很快，但依舊沉默，咀嚼得很仔細，目光時不時快速掃過門口。
    當晚，兩份驗血報告送到洛奇手裏時他挑了下眉，“兩個都是b型血。”
    洛奇是o型血，雖然兩個流浪兒不配，但是，爸爸告訴他，身邊的保鏢要選同樣血型的。
    報告被隨手丟進垃圾桶，就在oiver以為要把兩人趕出去時洛奇開口了，“算了，讓他們留下吧。”
    oiver微微頷首，掩去眼角的笑，小少爺心軟了。
    之後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鍵，卻又規律得不可思議。他們有了幹淨溫暖的房間，每人一間，小左最初很不習慣，總溜到小右房裏擠著睡。他們有了固定的、豐盛的三餐，有了人生中第一部手機。有了，許許多多的第一次~
    那個叫oiver的嚴肅男人開始教他們東西，一起學習的還有其他人。格鬥技巧、怎麽站位、怎麽察言觀色，還有更基礎的針對他們倆的，讀書、認字、甚至一些簡單的禮儀。如何用刀叉，如何在不同的場合穿合適的衣服，如何……像個人一樣活著。
    有一天，他們終於再次見到那個年輕男人，阿猛告訴他們，這是他們的少爺，叫洛奇。以後都要改口叫少爺，而保鏢裏有三分之一都是少爺親自選的，剩下三分之二是老爺給的。
    少爺是來看訓練成果的，注意到了他們，隨口問了句還習不習慣。小左嘴快，笑嘻嘻地說，“習慣！哥，不對，是少爺，這兒真好！”
    少爺笑的隨意，“喜歡就好。”
    “嗯，謝謝少爺。”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那天阿猛告訴他們可以去辦身份證了，兩人眼睛一亮，突然又有點恍惚。在出發之前，他們默契的往一邊的草坪走，少爺正在打高爾夫球。
    小右深吸一口氣，拉著小左，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洛奇餘光掃到他們，握緊球杆，揮杆，“嗖！”
    小球飛的極遠，少爺笑了，這才回頭看向兩人，挑了挑眉。“說。”
    “少爺，”小右的聲音低沉，帶著孤注一擲的鄭重，“求您，給個姓。我們的命，以後就是您的。”
    少爺愣了一下，隨即嗤一聲笑出來，眼神在他們倆之間轉了轉，最後落在小右緊繃的臉上。“姓？”
    他語氣玩味，“行啊。夠膽色。以後，你們就姓洛，是洛家的人了。”
    少爺答應了，小左燦然一笑，“謝謝少爺。”
    兩人再次磕了個頭，神情鄭重，有了姓，成了真正的洛家的人，那點紮根於心底的惶恐似乎才真正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