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差不多。”王駭點頭，理所當然地進到包廂內，躺倒在沙發上，習慣性地翹起二郎腿，雙手十指交叉搭在腿上，絲毫沒有當外人的意思。
    見王駭這麽隨意悠閑，狄慧心細眉微挑，打趣道：
    “王先生，你這姿態可跟你的履曆不符啊。”
    “怎麽不符了？我一直是個勤勞勇敢的清潔工。”王駭淡淡說道：“還是說，你看不起勞動人民？”
    “王先生說笑了，我自己也是從街頭混飯吃，從逆光市最底層藏汙納垢的地方，一路打到這一步來的，我比任何人都懂底層人的不容易。”
    狄慧心淺淺一笑：“不過坦白來說，您幹的也不是市政公共衛生吧？硬要說，我們本就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話倒是沒錯。
    嚴格意義上來講，王駭最常接觸的就是幫派社團這些犯罪團體，要麽就是企業政壇內部的仇殺，給這些人收尾的。
    說他是清道夫……倒也沒錯。
    王駭懶得廢話，直接問道：“是你買了我的藍圖？”
    “王先生承認那是你製作的了？”狄慧心笑道。
    不得不承認，狄慧心的容貌很漂亮，但顏值跟她的氣質比起來又差了不少。
    她的身上有一股‘媚’的感覺，又細又長的眼線本來讓輪廓顯得更分明，線條感本該讓人顯得清冷峻，然而恰到好處的桃色眼影顯得柔和明麗，她的嘴角先天就是向上挑的，哪怕是麵無表情，都給人感覺是在笑，這個時候就讓人會想，要是她把妝洗掉，是不是會顯得更像是個鄰家大姐姐。
    ——而不是現在這樣，看似穿著毫無防備的浴袍，但感覺下一刻就能拔出來橫刀架在他脖子上，輕聲數著倒計時的黑道大姐頭。
    王駭該欣賞的都欣賞過了，便一攤手，說道：
    “你覺得一個沒有受過教育，逆光市戶籍身份才拿到半年的人，能夠製作出來藍圖嗎？”
    “不啊。”狄慧心笑著道：“但你不是還給金晨防務投過簡曆嗎？”
    王駭聳肩：“所以你覺得是什麽？”
    “這個嘛……”
    狄慧心從懷裏掏出來一張平板電腦，摸著下巴，念道：
    “王駭，20歲，二等公民。17個月前進入逆光城。”
    “從履曆來看，你是個毫無根基，來到逆光市以來，屢次碰壁，幹什麽都不順心的鄉下小子。你的出身地是逆光市以東120公裏，坐落在舊戰場邊緣的穀陽村。”
    “父親王忠發，祖上三代都是勤勞踏實的自耕農。他是有個叔叔，加入了逆光市的民兵隊，但還沒來得及升官發財，就因為酒後駕車死了。”
    “母親安娜·索福涅耶夫娜·烈涅夫——雖然祖上是本地的鄉賢，但逆光市民兵大隊於52年前解放了穀陽平原後，廢除了農奴製，結果她一出生，家裏就破產了，連書都沒讀過，隨後被人安排嫁給了你父親。”
    她說到這裏，看了一眼王駭銀灰色的頭發：“原來你的頭發不是染的啊。”
    王駭反問：“我看起來很有閑錢追趕潮流的樣子嗎？”
    “銀發白毛已經落伍半個世紀了，現在年輕人流行漸變染。”
    狄慧心托著下巴。
    “你母親是三等公民，這麽說，你還有另一個名字？”
    “駭拉斯托克·烈涅夫。”
    “烈涅夫是你祖父的姓氏我知道。”狄慧心詫異：“但你的名字……這是什麽意思？”
    “地獄以東。”
    王駭淡淡說道：“你要懂地理就知道，穀陽平原坐落在舊戰場核爆形成的積水湖東邊。而那片湖水，被我們村裏人稱之為‘駭拉’，就是地獄的意思。”
    “如果直白翻譯的話，那我的母名，應該叫做‘湖東’。”
    狄慧心點頭：“有趣的名字——那你祖父的姓氏烈涅夫呢？”
    王駭回答：“意思是：放輕鬆。”
    “噗嗤——那合起來不就是在說：地獄以東，請放輕鬆？”
    “鄉下孩子夭折率高，原來的地主鄉賢，都喜歡給孩子起名隨意點，免得上天太喜歡他，把他帶走了。”
    “原來還有這層意思……”
    狄慧心托著下巴，上身前傾，好奇問道：
    “坦白來說，你的履曆怎麽看都是跟技術知識不沾邊的，你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私塾都沒有上過。識字是靠脫口秀節目和漫畫自學的——啊呀，王先生，金晨防務好像把你的信息泄露了個幹淨，這些麵試中的內容都放出來了。”
    “可能這也是吳經理對我的報複吧。”王駭說道：“那家夥收了我三萬爍碼，卻沒有給我安排工作……”
    “三萬爍碼？你哪來那麽多錢？”
    “用腰子和肝抵押貸款的。”
    王駭把來龍去脈簡單解釋了一遍，狄慧心皺起眉頭，聽到最後，突然笑出來。
    “王先生，你不會要通過闡述自己的人生來告訴我，那張藍圖不是你畫的吧？”
    “你看你，又急。”王駭嗬嗬一笑，談判嘛，就比誰先暴露意圖。
    他耐著心思跟對方東聊西扯，就是為了看看狄慧心到底是什麽目的。
    他的信息反正對方都知道了，暴露再多也無所謂，反正都是廢話，但卻能消耗狄慧心的耐心。
    這不，真實意思已經暴露了。
    狄慧心蹙眉：“那你這是承認了？”
    “這要看你怎麽理解。”王駭無辜一攤手：“我隻能說，你想要藍圖，我能拿出來，至於是不是我繪製的，我的履曆是真是假，其中有沒有我讓人粉飾修改的——這得看你了。”
    狄慧心看著王駭。
    幾秒鍾後，她突然開口道：
    “看來王先生，還不信任我。”
    “哪有，我可喜歡美女了，我的眼睛裏現在不是隻有你嗎？”王駭打趣之餘，眼神靜靜集中在對方身上。
    “我起初以為，王先生是個知識分子。”狄慧心說道。
    王駭看著對方漂亮的朱紅色雙眼，問道：“現在呢？”
    “見了麵以後，我發現您身上那股企業的氣息，不比我見過的高管差多少。”
    狄慧心緩緩說道：“高學曆或者知識儲備帶來給你充分自信，甚至到了自以為是的地步，目的性極強，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可以把真話謊話混在一起毫無壓力地說出來，甚至絲毫不以為恥——你的履曆上沒有加入過一天大企業，但你的作派和氣質，沒有沉浸個三五年，爬不到一定高位，是沒有那感覺的。”
    “而這些氣質和作派……”
    她凝望著王駭。
    “可是和四天前，那個對於生活盲目無助，整天靠人工夢才能入睡的失意落魄小子，截然不同的。”
    “王駭先生，當拿到藍圖的時候，我就已經很好奇了，看到你的履曆後，我就更好奇了。”
    “當我親自看到你，這股好奇心更是達到了頂峰——實話說，要麽你的履曆是偽造的，要麽……你這個人，是偽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