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看，這種青春懵懂的樣子，是多麽珍貴啊。”
    王駭感歎一聲。
    哪怕自己某種意義上算是‘重返二十歲’，但那時候的心態已經找不回來了。
    “算了，還是去看看目標的情況吧。”
    心態找不回來了那沒辦法，但至少，自己二十歲的肝腎，還是能找回來的。
    王駭走到接機口，看著烏泱泱走出來的各地人群，其中混雜了不少身形古怪、長著多種器官的異形。
    雖然下機的旅客口音不同，但語言是一樣的，服飾材料不同，但形製差不太多，民族不同，但身份不是權貴就是精英，多少跟隨著個助理保鏢秘書侍從。
    王駭倒是沒有見到宇宙人的隊伍，大概宇宙人有專門的渠道進入逆光市吧。
    “頭等艙的人應該快到了，租我肝腎的人，名字叫艾爾莎·德萊尼姆——我得看看楚尼發我的資料，這家夥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王駭沒想到北郊航空對客戶的保密程度挺高的，哪怕自己上深網，委托了黑客去查，對方卻直接說自己還年輕不想死。
    好在楚尼發他的郵件裏，有客戶的照片。
    “都淪落到需要租賃器官的人，大概是個老態龍鍾的老富婆了吧，靠著年輕人的肝腎才能勉強多喘幾天……還好沒有徹底賴賬跑路到海外去，不然追繳起來就麻煩了。”
    王駭邊嘀咕，邊等待下載照片完成。
    “哦，出來了，讓我看看，老家夥你長什麽樣——”
    王駭還沒等到照片加載出來，周圍人突然掀起一陣轟動，一群荷槍實彈的特工迅速湧入進來。
    “我已就位，正在隔離人群。”
    “收到，狙擊手已就位。”
    “逆光市特勤局！所有市民離開警戒線！”
    特工和民兵迅速隔離開人群，機場的安保也被調動起來。
    與此同時，原本的接機人群中，突然冒出來一些拿著相機和話筒的記者，不顧安保攔阻，一個勁兒往前擠。
    “快快快，她要來了！攝影機就位。”
    “草，你們誇克娛樂的人能不能講道理？這是我們逆光日報的地盤，你跟我們官媒搶機位啊！”
    “抱歉，采訪之爭，素來如此——去你的，八卦周刊的人怎麽還肘我，你狗仔隊拍政治人物幹什麽？”
    “我不知道啊，反正領導說拍到艾爾莎的照片，晚上加餐，我就來了啊。”
    這幫記者搶的頭破血流，甚至把王駭都擠了出去。
    “這發生什麽了？”王駭茫然看向出口方向，還沒等他眼神聚焦，周圍頓時響起一陣歡呼聲。
    “她出來了！攝影師快，直接開直播——”
    “艾爾莎·德萊尼姆出來了！觀眾朋友，我們現在可以看到，這位逆光市有史以來，第一位非四大家族出身的平民議員，她今天的打扮也很漂亮，標準的白色女式正裝一絲不苟，脖子上纏著明黃色的絲巾，身材也是非常苗條纖細，麵對我們的鏡頭落落大方。”
    聽到這裏，王駭突然愣住了。
    什麽玩意……租走自己的腎和肝的，是逆光市第一位平民議員？
    看著視網膜上顯示的照片，王駭擠入人群裏，視線從照片聚焦在被特工簇擁保護的那個纖細的身影上。
    “艾爾莎議員，您這次訪問海麗玟自由邦回來，請問您有什麽收獲嗎？”
    一名記者半個身子探出警戒線，將話筒遞向被堡壘般的特工，死死庇護住的身影。
    “是的。”
    如同海鹽一樣清爽舒適，帶著些許沙啞的女聲響起。
    “諸位，麻煩讓一下，我想回答這個問題。”
    特工的人牆中緩緩抬起一隻手，在場眾記者的快門幾乎按死了一半，不斷響起哢嚓之聲，炫目的閃光讓王駭都忍不住眯起來眼睛。
    當他重新聚焦時，突然注意到，那個纖細柔弱的身形，就在不到五米處的地方。
    粉白色的長發靜靜垂落在腰間，翠色眸子透著溫柔和耐心，就五官來說，她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臉頰太薄，肌膚蒼白到可以清晰看到血管。
    特工將她的輪椅緩緩推到人群前，在秘書攙扶下，艾爾莎·德萊尼姆議員才站穩腳跟，她左手緊緊捏著帕巾，沉聲說道：
    “這位記者問的問題，我很想認真地回答——因為通過這一次出訪，我發現了很多我們值得學習的地方。”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告訴大家一些有關海麗玟自由邦的事情。”
    “海麗玟自由邦坐落在南半球的亞熱帶附近，與我們隔海相望，他們的人均工業產值，隻有我們城市的四分之一，但是他們的居民幸福指數，卻比我們高的多。”
    “他們沒有豐富的電視節目，甚至連《天氣超人格雷西》每次播出時，都會引起轟動，正在犯罪的人都要停下來觀看。他們沒有發達的金融產品，中產階級打理財產的方式隻會丟在銀行裏吃存款。他們也沒有優秀的機械化農業，我去到他們的田間，看著他們的村民用糞水施肥。商業更是落後不堪，我敢說，任何一個人逆光市市民，都比那些人聰明。他們的政治很落後，海麗玟的所有決定，都靠‘公子’一人決策，和獨裁沒有什麽區別。”
    “但是，為什麽海麗玟人比我們更幸福呢？”
    穿堂的風挽起她櫻白的長發，艾爾莎隨即咳嗽兩聲，用帕巾捂住口鼻，放下來時，帕巾上已經泛起殷紅。
    “因為海麗玟人的饑餓率，隻有2.87%——相當於一百個人裏，隻有最多三個人，是吃不飽飯的。”
    “而這樣的數據，放在逆光市，則是40.95%！逆光市六千四百萬市民中，有兩千五百萬人，正在因為各種原因而饑腸轆轆。”
    由於語氣稍微激動了一些，她的胸口距離起伏，額頭上沁出陣陣冷汗，右手緊緊攥住秘書的手腕，這才勉強站立住。
    稍微緩和一下，她又開始演講：
    “大家也都知道，我是南區的工薪家庭裏出身，在我的童年，家裏11個兄弟姐妹，隻有大姐卡雅和二哥羅爾勉強能靠打工吃飽飯，其他的時候，都是在饑腸轆轆中度過的。”
    “自我選擇從政以來，我沒有多餘的想法，從始至終，一直都隻有一個信念，而在海麗玟，我看到了當信念被付諸實施後，人們會變得多幸福和快樂。”
    “所以，你問我有什麽收獲？別人或許會說取得了友好的關係，促進了兩城文化交流……但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我學到了一點。”
    艾爾莎沉聲說道：
    “人一定要吃飽飯，就要吃幹淨健康的飯！”
    “坦白來說，我對民主和自由毫無信仰，對房地產項目和正在進行的公司戰爭，也不太了解。”
    “但我知道，如果不消滅饑餓，我們沒有任何資格去談論其他的政治議題。如果任何決策，要跟人們的基本溫飽生存理念過不去，那麽這樣的政策，不應該被貫徹下去。”
    “活著，生存，吃飽——這些才是政治家應該為人民保證的基本底限，如果做不到這點，就沒有資格踏入量子塔的議會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