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詩塵以為自己到這一步，內心也不會有波瀾的。
    小時候，還想尋求過說法，也不知何時開始，她已經不再對此抱有期待。
    她也好，雲詞宇也好，甚至是他們的母親，都不算是特別執拗的人。
    或許，換個方式，換個態度，不那麽極端的話，也許軒轅靖便能如願了。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與其說這悲劇的源頭是她身上的天人之印，不如說是軒轅靖的野心。
    她不去評判這份野心本身是對是錯。
    但因為這份野心，她最親的人都死了。
    又因為這份野心，多少人曝屍荒野。
    今日，她要親手掐滅它，為她的母親，為她的哥哥討回一個公道。
    她要讓他知道，他是錯的。
    什麽順應天命，什麽天命所歸，都隻是一種選擇，不是一種必然。
    軒轅一族的道便是守護。
    好不容易方跳脫出權勢之爭，隻為守護而戰。
    到她這一代，也終於走到盡頭了。
    她大概就是軒轅一族的罪人。
    芸芸眾生，隻有善惡之分，沒有尊卑之分。
    與其為那所謂的高人一等被權欲束縛，她寧可斷了這個傳延續，也不想讓她的家族走回頭路。
    雲詩塵十分有耐心的等軒轅靖笑完，方才緩緩張口。
    “父親，你是想讓我帶領家族重登至尊之位？”
    軒轅靖眼中閃過奇異的光芒，十分亢奮。
    “沒錯，現在誰也沒法阻攔你了，這是上天的安排，不管你願或不願，你都會被命運推著向前，直到你完成使命！”
    雲詩塵雙腿輕夾馬腹，慢慢踱步到軒轅靖跟前，側過頭，形狀完美的唇角微微揚起。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父親大人，我實在沒這個興趣。”
    軒轅靖瞬間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齒道：“你拒絕不了的！”
    他又重複了一句：“這是上天的安排！”
    軒轅靖手指向天空，也許是因為嘴角帶血，表情顯得十分猙獰，他用力道：“天人之印者，必須奉行天命，治理國家，這是你的責任，也是你的宿命。”
    雲詩塵依舊嘴角噙笑，沒有馬上反駁，而是抬起手。
    她身後的李寶兒帶領著一幹將士魚貫而出，跟軒轅靖的親信混戰到一起。
    軒轅靖的親信早已疲憊不堪，又怎麽可能是李寶兒這群人的對手，很快便被悉數斬於馬下。
    軒轅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精心培養多年的人一個一個被清除，又氣又急，怒火攻心，又是一口老血噴出。
    “住手！逆女！你這個逆女！”
    雲詩塵對他的歇斯底裏毫無波瀾，她嗤笑道：“父親這是心疼了？”
    “住口！逆女，你會遭到報應的！”
    軒轅靖怒目圓睜看向雲詩塵。
    雲詩塵神色變得十分冰冷。
    “當初我的兄長，你的親生兒子死的時候，你可為他傷心過？當初我母親，你的原配妻子因為你的逼迫自盡時，你又可曾為她傷心過？”
    軒轅靖卻指著雲詩塵，怒罵道：“逆女，害死他們的不是我，是你！都是因為你不聽話，不顧家族榮光，不把天命放在眼裏，非要逆天而行，你這是要把我們軒轅一族置於死地！”
    雲詩塵隻覺得諷刺。
    有些人，堅持了幾十年的信念，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通。
    就不應該再抱有一絲絲幻想。
    “我本想留你一命，讓你看看，這世間的走向，必定不會如你所願，不過……”
    雲詩塵清冷絕麗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決然的笑容。
    “我改變主意了。”
    雲詩塵騎著馬又上前幾步，兩人身形交錯，軒轅靖表情錯愕，開始思索對方是什麽意思。
    難道她是想殺了自己？
    她怎麽敢！？
    他是她父親！
    雲詩塵靠近他，放輕了聲音，“忘了跟你說一件事……”
    是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得到的音量。
    “天人之印者並非我一人，姬氏一族的少主也是。”
    軒轅靖瞳孔一縮，腦海中第一個反應就是必須要殺了這個人。
    “不！不可能！”
    雲詩塵已經失去了耐心，自顧自地說道：“你這麽喜歡順應天命，那想必由她這個天人之印者來君臨天下，你應該也沒有什麽遺憾了吧？”
    她手上的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在軒轅靖還在愣神之際，刀刃送入了他心口。
    “不過，你是看不到了，父親。”
    軒轅靖後來是什麽反應，雲詩塵背對著，沒有再看。
    她也沒有去看周圍人的反應。
    弑父者，大不孝，天理不容。
    即使這是戰場，即使她是在鏟除叛軍領袖。
    現場那麽多雙眼睛，眾目睽睽之下，弑父這個罪名，她將背負一生，成為她洗不去的罪孽。
    她的手下都驚呆了，沒有人能想到，雲詩塵會親自動這個手。
    戰場上一片寂靜，刀戈聲也在隱去，雲詩塵長槍一掃，啪的一聲，屬於軒轅靖的帥旗連同他的野心一起，硬生生被折斷，飄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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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塵埃落定。
    中野之戰，朝廷方大捷，擊殺叛軍頭目，至此，大齊王朝平叛成功。
    雙方死傷者不計其數，具體數字隻能清點過戰場才知道。
    大齊不納叛降，所以沒有俘虜，叛軍這方隻有死傷者跟逃跑的。
    薑熹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已方的人，不禁麵露喜色。
    “國師，你看到了吧？朕的大軍贏了！”
    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薑熹知道這一次的冒險之旅，值了，他不再是那個沒有政績被人詬病的天子了。
    墨玄子看著遠方，淡淡道：“恭喜陛下。”
    他沒有跟著笑，而是盯著一個方向，露出憂慮的表情，隻是隱藏在了麵具之下。
    事實是，沒有幾個人笑得出來。
    硝煙未散，殘破的旗幟隨風飄蕩，屍橫遍野。
    血色的夕陽，血色的大地，整一個血紅色的世界。
    觸目驚心。
    這還是人間嗎？
    不，這是地獄。
    戰場中央，那白色聖潔的身影，也沾上了血色。
    李寶兒身上沾的血更多，她自己不覺得有什麽，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跟在雲詩塵身後，卻覺得姐姐這一次的背影很不同。
    硬要形容的話，就是沉重了很多。
    “姐姐，你是不是不開心？”
    “嗯？”雲詩塵晃了一下神，握緊手中的匕首，血漬早就擦幹淨，但是她還是擦了又擦。
    良久，才回過身笑道：“沒有呢。”
    “回去吧。”
    東邊海域，一排排的戰船，慢慢逼近蓬萊島。
    另一個方位，在懸崖峭壁之下，卻有一艘船悄悄靠岸。
    路傑腳踩在圍欄上，肩膀扛著他的厚背大圓刀，露出狂野興奮的表情。
    “蓬萊島，我東海霸主又殺回來啦！”
    韓雪宸一腳過去，“滾滾滾，別擋路。”
    “王八羔子的！都是翻圍欄，我擋你個毛線啊！”
    “老娘就是看你那囂張樣不順眼，怎樣？”
    “我看你是找打！”
    路櫻聽到他們沒營養的鬥嘴，扶了一下額。
    韓雪雁跟她一樣無奈。
    阮曦和扛著她的長槍，一臉無所謂。
    隻有姬玥淩笑咪咪地，不慌不忙道：“要不，我們先走，留你們在船上打一架？不分個勝負出來不準下船。”
    兩人瞬間熄火。
    姬玥淩這才伸了伸懶腰，率先跳下船。
    “出發，拿下蓬萊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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