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陳默認真的數著自己下樓的層數，這裏的地牢就像個迷宮，層層向下直達深淵，他轉動雷米亞貢，將其上的漆黑血跡甩幹。
    仿佛處在即將失墜的中庭，向上不見天堂，向下不見地獄。
    陳默低頭望向腳下，不知何時起，霧氣滿盈，就像舞台上的幹冰般將自己的小腿淹沒，甚至還在一層層的上漲，
    神秘典籍的氣息……
    這感覺陳默再熟悉不過了，汙穢，禁忌而又神秘，如果可以，陳默一輩子都不想和這東西扯上任何關係。
    但明顯不可能。
    隨著步入霧氣之中，陳默能明顯感受到自己與兩把武器間微弱的聯係徹底斷裂了，他的所有能力都被完全壓製，除了理想鄉還在被動保護這具身軀外，陳默已經無法使出任何能力了。
    遠去了，一切都在遠去，聲音，力量，視野中的一切，霧氣剝奪了陳默所看見的無盡血跡，隔斷了在他耳邊縈繞不息的人類悲鳴，
    陳默張開雙臂向前擁抱，像是在舉辦一場歡迎儀式，霧氣如潮水般撲來，卻又擦著身邊而過，似乎是在忌憚著什麽。
    “怎麽？四十五本神秘典籍，此刻都在我的體內，所以你才躊躇不前，不敢吞噬我嗎？”
    “並非。”
    聲音響起時，連陳默自己都愣了一下。
    “恐怕你已經忘記了，當年在亞特蘭蒂斯的荒原上創造出的人性切片。”
    霧的彼方，出現了一張和陳默麵孔相同的人。
    “在這個尚未抵達結局的結局裏，你會成為鎮殺宇宙一切神隻的幻夢境之王，而我會代行你的職責，成為留在地球上的虛偽之王。”
    “但你我都清楚，那樣的結局，仍舊沒有未來可言。”
    在亞特蘭蒂斯之夢的終點，那片空間斷裂的荒原上，陳默探究真相的行為被【醫生】所截斷，
    但當時的他留了個心眼，通過花費自己的人性製作了一個切片，將其丟在了荒原上，期待著對方能夠完全解析荒原的奧秘，然後把真相告訴自己。
    但後來，隨著人性的不斷降低，陳默忘記了很多東西，這中間就包括了這句人性化身的存在。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陳默怔怔的看著對方，人性化身開口回答，“你我之間有緊密的聯係，就算你已經忘記了我，我也能依靠著這股聯係找到你。”
    “我已經解明了真相，看到了那段塵封的曆史，不過很可惜，我來晚了，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人性化身所說的正是舊日支配者聯合舊神獵殺外神的真相，而這，陳默早就通過神秘典籍完全了解了。
    “但在來的路上，我又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景色，或許事關我們的未來。”
    “原來如此，那時我眼中所看到的景象，居然來自於你……”
    陳默不免有些唏噓，在伊波恩之戒中，被問到何為王這個問題時，陳默看到了這條不歸路的結局，
    他原本以為那隻是自己的猜想，沒想到確實自己的人性化身所觀測到的真正結局。
    很明顯，那不是陳默想要的結局，盡管所有人都幸福生活在幻夢境中，所有人都善始善終，
    而一切的罪惡，苦痛，全部由陳默來背負——但那絕不是陳默想要的結局。
    “你隻看到了我的結局嗎？”
    “不……我看到了，所有人的結局。”人性化身回答道，“在荒原探索時，我不小心接入了猶格·索托斯的意識世界，並且有幸看到了這一幕。”
    “在陳默可能到達的三億五千七百萬個結局中，你所行走的這條，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但距離真正的完美，卻還差一些東西。”
    陳默欣慰的笑了，能聽到對方這麽說，代表著自己的努力還是有用的吧。
    在無數個地方跳出慣性邏輯思維，全力編織屬於自己的救世之路，甚至為此不惜放棄那些他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
    雖然不是完美結局，這多少會讓陳默有些遺憾。
    “但所有人的結局都是無意義的，因為隻要你走到了最後，那麽他們都會依靠著你的記憶複活。”
    “不過在林易的認知中，他會看到你帶領著幻夢境頑強抵抗眾神，直到全部人類滅絕，而後你使用銀之鑰重新開始下一個輪回，唯剩鍾小白一人留在荒原之上，為你們堆砌墓碑。”
    “那也是你選擇失敗的結果之一，陳默，你應該知道，如果從一開始，你的人性就不滿的話，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完全承載神秘典籍的。”
    “這也是選擇之一——你究竟是否要選擇獨自背負這個世界至終。”
    陳默歎了口氣，“既然你已經看到了最終的結局，那你能告訴我，怎樣做才能抵達完美結局嗎？”
    “很抱歉，並不能，因為一旦我做出了超越命運的事情，那麽命運之線就會隨之改動，甚至於你我所期盼的完美結局永遠不會出現。”
    “好吧。”
    陳默點點頭，隨後抬起手，手背朝下，托起了自己人性化身的手掌，
    “你本就是我，也是最了解我的人——所以，我想你在來之前就已經有答案了吧。”
    “是的，吾王，我無法心安理得的承受著您所帶來的榮光，無法承受陳默這個名字的重量。”
    人性化身單膝跪地，左手放在了胸口之前，“王啊，即便群星最終黯淡，也請您帶領我們，迎戰眾神！”
    風，漸漸湧起了，從人性化身的身邊掠過，帶起他的衣角飛舞，
    在背負世界的無盡歲月中，他最終理解了一切，並最終完成了與自己的和解，
    黑發飄逸著，自耳邊垂落，跋涉千萬裏，虛偽的王最終將名字還給了真正的自己。
    “辛苦你了，我會讓這個世界延續下去，帶著你的那一份……”
    ……
    鮮花盛放的宮殿，當蘇曉詩踏入其中時，最先吸引她的並非周圍與霧氣格格不入的景色，而是坐在王座上的那道身影。
    “學姐，你終於來了。”
    “這話我也想說，陳默，你終於肯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