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碾過汙染區結霜的碎石路時，藍霧正順著車窗縫隙往裏鑽。
    夏鹿傑的指節抵著冰涼的車窗，望著外麵試圖滲進來的淡青色霧氣，後頸的核心突然泛起細密的麻癢——那是他激活能力前的征兆，可此刻他連異能都懶得用。
    "傑哥，閉眼歇會兒？"副駕的洛寒側過臉，鎖骨處的血管隨著呼吸輕輕跳動。
    這個總把情緒藏在鏡片後的男人，此刻睫毛投下的陰影都在發顫。
    夏鹿傑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攥緊了安全帶，指節發白得像要嵌進皮套裏。
    "沒事。"他鬆開手，掌心還留著安全帶壓出的紅痕。
    重生前暴雨夜的畫麵又開始在眼前閃回：便利店後巷的積水倒映著"全家"的霓虹，他啃著冷透的關東煮，手機屏幕亮著"寒潮預警"——可具體是哪年哪月？
    他突然想不起手機型號，想不起便利店招牌的字體，甚至記不清母親臨終時，病床上的被單是藍條紋還是白格子。
    "到了。"唐婉兒的聲音從後座傳來。
    夏鹿傑這才發現越野車不知何時停在了一片鏽跡斑斑的金屬廢墟前。
    唐婉兒正把筆記本電腦往懷裏攏，屏幕藍光在她眼下投出青灰的陰影，"新紀元"的ogo在開機界麵閃了三下，突然彈出一串血紅色的代碼。
    "等等。"蘇映雪的聲音從車載對講機裏擠出來，帶著電流雜音，"唐婉兒，你剛剛觸碰到隱藏協議了。"
    唐婉兒的指尖在鍵盤上頓住，發梢掃過屏幕邊緣。
    她按下最後一個鍵的瞬間，整個車廂的電子設備同時發出蜂鳴——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裂成蛛網，卻在碎裂的紋路間顯露出一行歪斜的文字：記憶植入測試日誌 受試者xj01a。
    夏鹿傑的後頸猛地一涼。
    他看見唐婉兒的手指在發抖，指甲蓋泛著青白，卻仍穩穩點擊播放鍵。
    黑白影像裏，穿白大褂的研究員舉著記錄板，鏡頭掃過培養艙裏的人影時，他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在耳邊炸開——那分明是他的臉，隻是更年輕些，眼尾沒有現在這道淺淺的疤。
    "受試者腦波穩定，α波頻率符合預設。"研究員的聲音像被泡在水裏，"開始植入基礎記憶：父親夏正廷，集團總裁；母親林素，慈善家；17歲遭遇車禍失去雙親......"
    "停。"洛寒突然伸手按住唐婉兒的手背。
    他的掌心滾燙，像要把唐婉兒的手指烙在鍵盤上。
    夏鹿傑這才注意到洛寒的喉結在劇烈滾動，鏡片後的眼睛紅得嚇人，"你記得17歲的車禍嗎？"
    車禍。
    夏鹿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記得那天下著雨，他坐在父親的邁巴赫後座，前擋風玻璃被雨刮器劃出兩條模糊的線。
    然後是刺目的白光，金屬扭曲的尖叫，鮮血濺在車窗上像綻開的紅梅——可具體是幾點？
    他突然想不起副駕上母親的表情，想不起急救車鳴笛的音調，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麽從廢墟裏爬出來的。
    "這不可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我記得媽媽臨終前抓著我的手，她說......"
    "她說"小傑要堅強"。"唐婉兒突然插話。
    她不知何時摘下了銀框眼鏡，眼尾的淚痣在屏幕藍光裏忽明忽暗，"你說過七次這句話。
    第一次是在基地食堂，最後一次是三天前。"她的手指劃過屏幕上的影像截圖，"但實驗日誌裏寫著，植入記憶的關鍵詞就是"母親臨終的叮囑"。"
    越野車的引擎突然熄火了。
    洛寒扯了扯衣領，露出鎖骨處淡青色的血管——那是他能力覺醒時留下的痕跡。"假設你是容器。"他的聲音像冰碴子，"末世危機是篩選程序，重生是喚醒信號，連我們......"他的目光掃過後視鏡裏的唐婉兒，又迅速移開，"連我們的相遇，都可能是為了觸發你體內的核心。"
    夏鹿傑的掌心突然發燙。
    他望著手心裏淡金色的紋路，那是雙生核心的印記，曾被他視為命運饋贈的禮物。
    此刻紋路裏滲出細密的汗珠，像在替他顫抖。"數據中心。"他突然說，"附近有個新紀元早期的數據中心，蘇映雪，定位。"
    "坐標已發送。"蘇映雪的聲音比平時更輕，背景裏傳來密集的鍵盤敲擊聲，"但那裏三天前檢測到高能輻射......"
    "我去。"洛寒已經解開安全帶。
    他推開車門時，藍霧立刻湧進來裹住他的褲腳，"唐婉兒留著破解日誌，小傑你......"
    "我跟你去。"夏鹿傑的動作比大腦更快。
    他摸到後頸的核心，紋路正隨著心跳起伏，像在催促他往前。
    洛寒的瞳孔縮了縮，最終隻是遞來防輻射服，指尖在他手背上重重按了一下。
    數據中心的鐵門鏽死了。
    洛寒用異能震開鎖扣時，金屬碎片濺在夏鹿傑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裏麵的空氣帶著陳腐的電子元件味，幾排服務器在黑暗中閃著幽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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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鹿傑的鞋跟踢到什麽東西，低頭一看，是半片碎掉的監控攝像頭。
    "在這兒。"洛寒的聲音從最裏排服務器傳來。
    他正踮腳夠著頂部的硬盤盒，指節因為用力泛白。
    硬盤被抽出的瞬間，整個房間的燈突然亮起——老式監控屏幕依次閃爍，雪花點中逐漸顯露出畫麵。
    夏鹿傑的呼吸停了。
    畫麵裏的實驗室比記憶中更白，白得刺眼。
    穿白大褂的男人正俯身對著手術台，手術台上的人閉著眼，臉和他現在一模一樣。
    男人捏著針管的手在抖，卻仍將透明液體推進他後頸的位置。"記住，你叫夏鹿傑。"男人的嘴唇在動，"你是豪門少爺，你有責任保護這個世界......"
    "夠了。"夏鹿傑的膝蓋撞上服務器機櫃，金屬碰撞聲在空蕩的房間裏炸響。
    他扶著機櫃往下滑，後頸的核心燙得驚人，像要把那道被植入的記憶燒穿。
    洛寒蹲下來要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時間戳。"他啞著嗓子說，"蘇映雪，查時間戳。"
    對講機裏沉默了三秒。"2019年3月17日。"蘇映雪的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比你說的重生時間......早了三年。"
    三年。
    夏鹿傑想起所謂"重生"的那個暴雨夜，他蹲在便利店後巷啃關東煮，手機推送寒潮預警——原來那根本不是"重生"，隻是程序設定的"喚醒"。
    他想起第一次激活核心時的劇痛，想起為了保護於筱惠和老李拚命進化，想起每次看著夥伴們的臉時，心裏那股"必須守護"的執念......原來都是被寫進代碼的本能。
    "如果我是假的。"他慢慢站起來，後頸的核心還在發燙，卻不再讓他害怕。
    他望著監控屏幕裏被注射的自己，又望向現實中的洛寒——對方正用袖子擦他臉上的血，動作笨拙得像第一次學。
    唐婉兒的聲音從對講機裏傳來："小傑，日誌最後說......容器也能產生自主意識。"
    夏鹿傑摸了摸掌心的核心。
    這次的溫度很暖，像有人在他手心裏輕輕握了一下。
    他轉頭看向洛寒，對方鏡片後的眼睛裏有什麽在燃燒。"我們去極地。"他說，聲音比任何時候都穩，"不管前麵是真相還是篩子，這次我來定規則。"
    越野車重新啟動時，藍霧突然散了些。
    夏鹿傑望著導航上不斷逼近的北極坐標，後頸的核心紋路突然連成完整的星圖——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圖案，卻讓他想起洛寒擦血時顫抖的指尖，唐婉兒破解日誌時咬著的下唇，蘇映雪每次說"收到"前那半秒的停頓。
    如果這些都是程序，那這個程序未免太會騙人了。
    他握緊方向盤，掌心的核心燙得剛好。
    前麵的路還很長，但至少這一次，他想自己握著選擇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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