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碾過鏽蝕的鋼筋時，夏鹿傑的後頸又開始發燙。
    他望著車窗外飛掠的斷牆，那些曾經熟悉的建築輪廓在塵埃中若隱若現——三年前他隨救援小隊經過這裏時，青石市還是座燈火通明的樞紐城，如今隻剩骨架般的高樓，牆麵上深淺不一的抓痕像巨獸的齒印。
    "傑哥，你盯著那棟爛尾樓看了七次。"唐婉兒的聲音從後座傳來，帶著情報員特有的敏銳。
    她抱臂靠在座椅上，墨鏡滑到鼻尖，露出一雙像狐狸般狡黠的眼睛，"從進城開始，你拇指就沒停過蹭後頸的裝置。"
    夏鹿傑指尖一頓。
    他能感覺到唐婉兒的視線像根細針，正沿著他繃緊的肩線往上爬。
    副駕駛的洛寒透過後視鏡瞥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這小子最近總在偷偷觀察他，大概是被昨晚戰鬥中那些"異常精準的判斷"驚到了。
    "舊地重遊。"他扯了扯嘴角，轉回頭時餘光掃過右側第三棟公寓樓。
    那樓體傾斜得厲害，陽台護欄鏽成了黑褐色，但六樓某扇窗戶的位置......他喉結動了動，後頸的震動突然加劇，像有根無形的線在往那個方向拽。
    隊伍在廢墟邊緣紮營時，月亮已經升到了樓尖。
    林曉雯派了兩個手下守著物資車，程旭抱著筆記本電腦鑽進帳篷調試信號，唐婉兒則倚著卡車尾廂擦槍，金屬摩擦聲在寂靜的廢墟裏格外清晰。
    夏鹿傑蹲在篝火旁翻烤野兔，老李端著藥箱過來時，他聞到了老管家身上熟悉的檀香味——那是夏家老宅書房特有的味道，混著舊書和樟腦。
    "少爺，後頸的裝置又紅了。"老李壓低聲音，枯瘦的手指在他後頸虛點，"需要我幫您檢查線路？"
    夏鹿傑搖頭。
    他能感覺到裝置下的皮膚在發燙，那種灼燒感順著脊椎往大腦鑽，像有人在他顱骨裏敲小鼓。
    等篝火漸弱，隊員們陸續裹著毯子睡去時，他摸出腰間的戰術手電，把外套往老李懷裏一塞："看著我的包，別讓唐婉兒翻。"
    老李的老花鏡在月光下閃了閃，沒說話，隻是攥緊了外套下擺。
    六樓的樓梯間堆滿了碎石。
    夏鹿傑扶著黴斑斑駁的牆往上爬，手電光束掃過牆皮剝落處，隱約能看見褪色的海報——末世前的明星笑容僵硬，被變異獸的爪印撕成了碎片。
    當他站在603門口時，後頸的震動達到了頂峰，幾乎要灼傷皮膚。
    門是虛掩的。
    他推開門的瞬間，黴味混著灰塵撲麵而來，手電光裏漂浮著細密的塵蟎。
    正中央的茶幾上，一張泛黃的照片被玻璃壓著，照片裏的女孩穿著白裙子，站在夏家老宅的櫻花樹下，發梢沾著花瓣——是白思楠。
    夏鹿傑的呼吸頓住。
    他蹲下身，指尖拂過照片上自己的影子——那時他還沒覺醒異能，西裝革履的，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照片邊緣有行模糊的字跡，被水浸過，勉強能辨認："回家不是終點"。
    "啪。"
    手電筒掉在地上，光圈在牆上搖晃。
    他想起前世末世爆發那天，白思楠說要去便利店買止痛藥，結果再也沒回來。
    當時他找遍了半個城市，隻在便利店門口找到她染血的發繩，以為她被初潮的喪屍拖走了。
    可現在照片上的字跡，還有老李今晚欲言又止的眼神......
    "夏鹿傑。"
    身後傳來腳步聲。
    他迅速轉身，戰術手電的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卻聽見唐婉兒冷笑："大半夜摸進鬼樓，你找什麽？
    情書？"
    月光從破窗照進來，照見唐婉兒手裏的檔案袋——封皮上印著"青石市救援行動07"，是程旭的字跡。
    她抽出一張照片甩過來，是前世的他背著白思楠穿過火場，女孩的臉埋在他頸窩，血浸透了他的襯衫。
    "程旭在林曉雯的舊資料裏翻到的。"唐婉兒逼近兩步，鞋跟碾碎了地上的碎瓷片，"三年前你救過她，然後她消失；現在她又冒出來，你後頸的裝置跟著發瘋。
    你說她"不是我想的那樣"，那她到底是什麽？"
    夏鹿傑的手指捏緊了照片。
    記憶突然湧上來：前世暴雨夜，白思楠發著高燒，他用酒精給她擦身體降溫，她迷迷糊糊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進肉裏："傑哥，要是明天世界變了，你一定要活著。"第二天喪屍潮撞開老宅大門時，她的床空了，枕頭下留著半盒退燒藥。
    "她......"他聲音發啞，"她知道些事。"
    唐婉兒的手機突然震動。
    她掃了眼屏幕，臉色驟變："林曉雯叫我們回去。"
    基地帳篷裏，林曉雯正把加密通訊器摔在桌上。
    金屬外殼裂開道縫，還在滋滋冒火星。
    程旭扶了扶眼鏡，屏幕藍光映得他臉色發青："信號源定位在北邊山區，對方自稱"第七號持有者"，說......"
    "說三天內不交人，就炸了我的基地。"林曉雯打斷他，軍靴重重碾過通訊器碎片，"夏鹿傑，你到底招惹了什麽東西？"
    夏鹿傑望著她身後的地圖。
    老李不知何時站在帳篷門口，朝他微微搖頭——老管家的口型是"密室信件"。
    他喉嚨發緊，剛要開口，林曉雯已經扯過旁邊的繩索："跟我來。"
    月光下，他們穿過物資區，經過守夜隊員警惕的目光，最終停在基地最深處的鐵皮屋前。
    林曉雯掏出鑰匙時，金屬碰撞聲像催命符："我信你比我更想弄死陳海，但現在有人要你的命，我得確保基地安全。"
    鐵門吱呀打開。
    夏鹿傑踏進去的瞬間，聽見身後鎖扣落下的聲響。
    透過小窗，他看見唐婉兒站在帳篷外，手裏還攥著那張救援照片；林曉雯點燃一根煙，火星在夜色裏明滅；老李縮在陰影裏，右手按在左胸——那是夏家"有事必應"的暗號。
    後頸的裝置還在發燙。
    他摸出懷裏的照片，"回家不是終點"的字跡在月光下泛著青灰。
    白思楠的臉在照片裏笑著，和前世最後一次見她時一樣，發梢沾著櫻花。
    鐵皮屋外傳來腳步聲。
    夏鹿傑把照片貼在胸口，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突然想起老李今晚遞給他的紙條，上麵隻有四個字："她未死，慎言。"
    而此刻，黑暗中某個地方，有個聲音輕輕說："鑰匙，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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