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蒸騰著羊肉抓飯、紅柳烤肉等等的香氣，銅壺裏的馬奶酒泛起琥珀色的漣漪。歐陽烈第三次試圖夾菜，卻見宋銘的象牙筷如靈蛇般纏住他的銀箸，油亮的羊羔肉在半空懸成僵持的天平。
    “九皇子的手勁倒是練家子。” 宋銘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袖口暗繡的丹頂鶴隨動作若隱若現。他身後的紅綢帷幔被穿堂風掀起一角，露出門外兩個抱刀而立的護衛，腰間的藥王穀令牌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歐陽烈喉結滾動，這才注意到對方玄色錦袍上細密的暗紋 —— 那是用金線繡的《千金方》殘頁，尋常醫者哪敢將醫聖典籍穿在身上？他猛地想起半月前那樁震動西域的奇聞：西域皇帝突發惡疾，藥王穀竟隻派了個記名弟子前來，如今看來...
    “我是西域國的九皇子歐陽烈！”他突然怒喝一聲，猛地抽回手中的銀箸，仿佛那銀箸是一條毒蛇一般。隨著他的動作，瓷碗也被震得在桌上磕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的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眼前的人，眼中透露出一絲驚訝和警覺。“不知閣下是哪路神仙，這筷子的功夫竟然不下於箭弩！”他的聲音中帶著些許難以置信，顯然對對方的技藝感到震驚。
    就在這時，歐陽烈注意到了宋銘斟酒的動作。隻見宋銘的三根手指輕輕地扣住壺柄，動作優雅而嫻熟。而在他的腕間，一條銀鏈係著半枚殘破的玉玨，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歐陽烈心中一動，這半枚玉玨他曾在傳聞中聽說過，那是藥王穀主宋銘的隨身信物。難道眼前這個斟酒的人，就是傳說中的藥王穀主宋銘？
    宋銘的酒杯在燭火下映出冰裂紋，“在下藥王穀宋銘。” 話音未落，歐陽烈手中的銀杯已當啷墜地。記憶如潮水翻湧：十二年前，我高燒七日不退，母妃求了父皇一天一夜，父皇才派使者去藥王穀，而使者帶回的隻有半瓶續命散，卻藥到病除，把他救活了，如今救命恩人竟坐在眼前？
    “宋穀主，是你？！” 歐陽烈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音。他下意識要起身行禮，卻見宋銘舉杯輕碰桌麵，琥珀色酒液在杯壁劃出詭異的弧線。這是江湖暗語 “噤聲”，他猛地僵住，額角滲出冷汗 —— 原來對方早有防備，這酒館不適合聲張他的身份。
    宋銘仰頭飲盡烈酒，喉結滾動間，袖口滑落半寸，露出一個鐲子，那鐲子的每一個珠子裏據說有毒有藥，無形致命，此刻卻像無聲的威懾，讓歐陽烈想起坊間傳聞：這位穀主殺人從不親自動手，往往隻消指尖輕點，便能讓對手七竅流血而亡。
    “不過是遊玩路過罷了。” 宋銘突然湊近，溫熱的酒氣噴在歐陽烈耳畔，“但我看見了你當街強搶民女，這種事，過猶不及，這樣做破綻太多。” 桌下，宋銘的靴尖已悄然抵住歐陽烈的足踝，看似親昵的動作裏暗藏殺機。
    歐陽烈隻覺得自己的後背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瞬間濕透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那日故意扮作紈絝子弟，想要引出朝堂政敵的眼線，竟然會被眼前這尊煞神給看在眼裏！他的手有些不聽使喚地顫抖著，為了不讓對方發現自己的異樣，他慌忙端起酒杯，想要用喝酒來掩飾。然而，由於手抖得太厲害，酒液濺出了一些，潑灑在他的衣襟上，洇出了一片深色的水痕。
    歐陽烈的心中愈發慌亂，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麵。就在這時，宋銘的聲音再次傳來：“你恐怕已經暴露了。”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但卻讓歐陽烈的心跳陡然加快。宋銘的指尖輕輕劃過杯沿，發出一陣細碎的聲響，仿佛是在彈奏一首無聲的曲子。他的目光落在歐陽烈身上，似乎在審視著他的反應。過了一會兒，宋銘緩緩開口道：“既然你已經初露鋒芒，不如我們合作一把。我可以支持你，你覺得自己的勝算有多少？”
    歐陽烈的大腦飛速運轉著，他在權衡著利弊。宋銘的提議確實很有吸引力，但他也知道，與這尊煞神合作，就如同與虎謀皮，稍有不慎，便可能萬劫不複。就在歐陽烈猶豫不決的時候，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馬嘶聲，緊接著，遠處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讓他瞬間有些心亂如麻。
    歐陽烈盯著杯中晃動的倒影，心中翻江倒海。若得藥王穀相助，登上王位指日可待，但這無異於引狼入室。他想起祖父當年對父親臨終前的叮囑：“藥王穀的人，要麽為友，要麽為敵。那老穀主，就是你的親叔叔！可是你卻連同你母後殺死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他怎能不恨你！” 也就是說，這麽多年，藥王穀都是恨西域的，而此刻對方的新一代穀主拋出橄欖枝，分明是看透了他的困境，想要趁機讓西域歸順 —— 若拒絕，恐怕連這酒館都走不出去。
    “宋穀主說笑了。” 他強迫自己露出笑容，“若無您相助，侄兒怕是連這杯酒都喝不安穩。” 桌下，兩人的腳已暗暗較上勁，宋銘的力道如鐵鉗，卻在聽到 “侄兒” 二字時稍稍放鬆。看來他是知道老穀主和西域的恩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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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仿佛有什麽緊急的事情發生一般。宋銘的人匆匆走了進來，徑直走到宋銘身旁，俯下身去，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宋銘原本平靜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至極，他猛地站起身來，動作之大以至於他座位上的玉佩都被掃落在地，在桌麵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白痕。
    歐陽烈恰好瞥見了這一幕，他的目光順著那道白痕看去，落在了羊皮地圖上。地圖上有一個明顯的標記，正是西域與大夏的邊境要塞。歐陽烈心中一緊，他意識到這個標記所代表的意義非同小可。然而，還沒等他來得及深思，宋銘已經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話：“九皇子好自為之。”
    歐陽烈望著宋銘離去的方向，看著那空蕩蕩的座位，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突然，他的目光被桌上的一樣東西吸引住了——那是一枚刻著“藥”字的銅令，銅令上泛著淡淡的黃光，看上去十分精致。
    歐陽烈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伸手將銅令握在了手中。當他的手指觸碰到銅令的那一刻，他能感覺到銅令上傳來的絲絲涼意，仿佛它在提醒著他這背後所承載的責任和義務。他緊緊地握住銅令，以至於指節都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這枚銅令對於他來說，既是一份盟約，也是一道枷鎖。從今天起，他恐怕就要聽命於藥王穀了，而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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