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藥味，燭火微微跳動，映照出許洺凝重的神情。
    “她如何？”秦朝顏的聲音嘶啞而疲憊。
    許洺抬眸看她，臉色沉痛：“毒已入體，又逢生產……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跡。”
    秦朝顏心頭狠狠一顫，手指攥緊床褥，她緩緩閉上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她深知此地不能久留，一旦被人察覺，所有人都得死。
    她拚著虛弱的身體，強撐著坐起身，沉聲道：“我們必須盡快離開。”
    許洺點頭：“我知道一個地方，是個隱蔽的山穀，我曾與阿山在那裏待過。
    其地勢複雜，通道蜿蜒，馬匹難行，不易被人發現。”
    眾人商議許久，皆明白外界必然正在搜捕剛生產的女子與嬰孩。
    他們一行人數眾多，極易暴露，唯有將嬰孩與產婦分開，方能降低風險。
    然而，秦朝顏也同樣剛生產，本容易被懷疑，且又是秦家之人，一旦被發現，必定遭到追擊。
    沉思許久，眾人打算按照簫唯曦說的做，不過把兩個孩子一起送走，秦朝顏與簫唯曦最好分開。
    眾人一邊打探消息，一邊尋找合適時機實行任務。
    在這短暫安靜的時間，秦朝顏偶爾會去看望自己的孩子。
    秦朝顏不放心簫唯曦的狀況，特意讓小瑾寧與她的孩子待在同一個房間，方便照顧。
    她聽聞自己女兒在出生的第一天便睜開了眼睛，可當她去時，孩子已經沉沉睡去，意識昏昏沉沉，仿佛感知不到外界。
    她盯著繈褓裏的小小身影，心頭湧上一種複雜的情緒，既是憐愛，又是……隱約的一絲迷茫。
    她不願多想，心裏卻無端生出一絲躁意，轉身離去。
    第二日，她無意間發現，小姑娘似乎很喜歡瑾寧。
    她總是安安靜靜地躺在繈褓裏，可一旦瑾寧在身邊，她那雙迷蒙的眼睛就會不由自主地盯著他，仿佛被吸引一般，目光一刻也不曾移開。
    秦朝顏看著，看著，突然低笑了一聲。
    “倒是跟我像。”她輕聲呢喃，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自嘲。
    她喜歡看美人，而她的女兒，也喜歡瑾寧這個漂亮哥哥嗎？
    但笑意很快從她臉上消失了。
    她對這孩子的情感很複雜，她有時會忍不住靠近，去看她，去觸碰她那微微蜷縮的小手，去感受她微弱的氣息。
    可一旦意識到自己居然在這種時候對她生出了“喜歡”的情緒，她便會驚慌失措，仿佛被烈火灼燒般迅速抽身。
    她不該喜歡她的，明明這孩子的出生，讓她的人生變成了一團亂麻。
    她失去了秦家，失去了兄長，甚至失去了原本堅定的自己。
    而現在，這個孩子的存在，還給她帶來了新的風險—— 她是累贅，是麻煩……
    她的情緒變得越來越不穩定，偶爾會走神，時而神情恍惚，看著繈褓裏的孩子發呆，腦海中盤旋著痛苦的回憶。
    直到，一天。
    小姑娘在繈褓裏睡得極香，長長的睫毛投下一道淡淡的陰影，臉頰紅撲撲的，看上去十分安靜。
    秦朝顏站在床邊，凝視著她。
    她的手不受控製地伸了出去，指尖輕輕拂過孩子柔嫩的臉頰。
    小姑娘很軟，很小，脆弱得不堪一擊。
    她的手指緩緩下移，停在孩子白皙的脖頸上，感受到皮膚下微弱的脈搏跳動。
    然後，她的手指不自覺收緊。
    孩子微微蹙眉，似乎感到一絲不適，嘴角輕輕動了動，但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她的意識漸漸渙散，手上的力道一點點加深，指節發白，血液沸騰，耳邊響起無數錯亂的聲音——
    “是她毀了你。”
    “她不該活著。”
    “你怎麽能為她放棄秦家？”
    她的手指越收越緊。
    直到她聽見嬤嬤的聲音，她才回過神來，猛然鬆手，連退了幾步，仿佛被燙到了一般，瞳孔劇烈收縮，喘息不止。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喃喃自語，喉嚨幹澀發緊，雙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衣袖。
    她怎麽會對一個如此弱小的孩子下手？
    她瘋了嗎？
    可事實是，她真的做了。
    那些指甲掐痕，赫然落在孩子白皙的脖頸上，刺目得讓她喘不過氣。
    自那以後，她再也不敢靠近那孩子。
    但她卻無法控製自己，仍舊會遠遠地看著她，偷偷觀察她昏睡的模樣，盯著她發炎的傷口發呆。
    有時，她能對上孩子迷蒙的眼神。
    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那孩子望著她時，眼神裏沒有情緒，卻仿佛將她的心思看透了。
    而後，她的心腹婢女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她，生怕她再一次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
    有一天，嬤嬤抱著熟睡的小姑娘，輕聲勸道：“姑娘，您抱抱她？” 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秦朝顏望著那個繈褓裏的孩子，猶豫著伸出手。
    她的手指顫抖著，緩緩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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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當即將觸碰到她的時候，她卻猛地收回手，後退一步，臉色蒼白。
    “不……不……”她喃喃道，嗓音破碎得像是要溺斃在深水裏。
    她怕自己會失控，再次掐住她的脖子，怕自己會一時神誌不清，將她狠狠摔在地上。
    她不能碰她，不能靠近她。
    她甚至，不能再看到她。
    直到，那個時機到來了。
    眾人商議好計劃，決定第二日清晨按照計劃安排護送長公主和孩子離開。
    就在這時，秦朝顏忽然開口：“我抱著她去西北。”
    此話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愣。
    許洺皺起眉頭：“阿顏，你在說什麽？他們都知道秦將軍與唐將軍是舊識，若是往北，定會被盯上。”
    秦朝顏神色未變，低聲道：“所以，我們要給他們一個假象。”
    許洺愣住：“你的意思是……用她當誘餌？”
    秦朝顏微微一笑，眼底卻毫無溫度：“他們定然會去查長公主的孩子，如果他們以為孩子已經被護送往西北，他們會怎麽做？”
    許洺的臉色頓時變了。
    “你要拿自己的孩子引開敵人？！”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秦朝顏，“你瘋了？！”
    秦朝顏垂眸，輕輕笑了笑：“阿洺，我是認真的。”
    她抬起頭，眼神漠然，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反正，我也不喜歡她。”
    許洺抓住她的手臂：“可你之前還那麽在意她，要留下她……”
    秦朝顏看向遠處，夜色如墨，星光冷淡，唯有一顆星星依舊耀眼。
    “那是之前懷孕，腦子糊塗。”她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所有痛苦與掙紮。
    她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如果不是她，我的人生怎會被毀掉？我怎麽可能喜歡她？”
    她頓了頓，嗓音低沉如呢喃。
    “我不殺她，已經是仁慈。”
    “既然如此，那便送走她吧。”
    “是死是活，全看命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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