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尹家相鄰的幾戶人家，在聽到咚咚咚的敲門聲和喬曉芳那略帶憤怒的聲音時，都不約而同地把自家大門打開了一條縫，豎起耳朵，緊緊貼在門板上。
    喬曉芳知道尹建華有一副好皮囊，胡同裏的人知道他是結了婚的，可每次尹建華來這裏，仍有女人不要臉往他身邊湊。
    看著眼前這位，喬曉芳的心沒來由的煩躁與不喜。
    在n市住了這麽多年，喬曉芳還是學會了察言觀色，維持著表麵的鎮定：“他……是我大堂哥，也就是我丈夫的哥哥。請問這麽晚了你找他有什麽的事情嗎？”
    “這麽晚”三個字喬曉芳咬得很重。
    有一刻，喬曉芳幾乎要脫口而出“丈夫”二字，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情感，她硬生生地將那個詞咽了回去。
    這條胡同裏的人都以為她與尹建民才是兩口子，如果此時說漏了嘴，隻會給尹家，還有她招來無妄之災。
    劉雪英眼神銳利，光線雖暗，可喬曉芳這一係列微妙的反應她卻看在了眼裏。
    心中有了幾分揣測了，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與嘲諷：“哦，原來如此，你就是那個從小生活在尹家，建華他堂弟的童養媳，被建華時常掛在嘴邊的弟妹啊。我還一直聽建華誇你蕙質蘭心，溫婉可人，今日一見，似乎也不過爾爾嘛。”
    劉雪英很早就知道尹建華在老家的時候有個童養媳，後來逃難的時候與家人走散了，等他與家人相認的時候，他的童養媳成了弟媳。
    這些信息並非源自劉雪英的聰明才智所發現，而是尹建華主動暴露給她的，其唯一意圖在於博取劉雪英的信任，並讓她誤以為掌握了可以製衡他的“把柄”。
    正是尹建華這種坦誠相告的態度，不僅沒有讓劉雪英心生芥蒂，反而讓劉雪英相信了他對自己的真心與情意。
    因為這些消息，冉家不知道，冉南雪更是被蒙在鼓裏，可尹建華卻告訴了她。
    劉雪英在聽到對方自報家門的時候，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看向喬曉芳的眼神裏隻有不屑與鄙夷。
    眼前的女人長相也隻能算清秀，小家碧玉都談不上，她真的沒有看出來尹建華口中的蕙質蘭心，溫婉可人，真的是眼前的這個人。
    用在冉南雪身上還差不多，眼前的這個女人與蕙質蘭心有個屁的關係。
    喬曉芳聽到對方話裏的鄙夷，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楚與憤怒。
    童養媳，這三個字深深刺痛了喬曉芳，如果有選擇，誰願意做別人家的童養媳。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什麽身份，可喬曉芳知道，此刻的自己絕不能失態。
    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情緒深埋藏，回應：“我如何，尹家人知道，輪不到你一個外人在此指手畫腳。至於你，以什麽身份來對我說教。如果沒有其他重要的事宜，還請回吧，夜已深沉，不便招呼人。”
    “另外，現在破四舊，我奉勸你說話的時候注意一些，童養媳是舊社會的產物，我是尹家戶口本上合法的尹家人。”
    劉雪英沒有退讓的意思，反而向前一步，伸出一隻手頂在了門上，雙眸裏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既有挑釁，也有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你就算現在是尹家人又如何，仍改變不了你曾經是童養媳的身份。就算我說了又如何，有麻煩的也隻會是你尹家。”
    “至於我，以什麽身份，當然是尹建華妻子的身份，今晚是他讓我來這裏的。”
    喬曉芳聽到“尹建華妻子”這幾個字的時候，整個人仿佛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寒風穿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原本垂放在身體兩側的手，瞬間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起了些許蒼白。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抹難以置信與深深的震驚，思緒如同被狂風卷起的落葉，紛亂而無處安放。
    喬曉芳從未想過，尹建華除了那個溫柔如水、總是帶著淡淡微笑的冉南雪之外，竟然還有別的女人。
    這個突如其來的真相，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插進了喬曉芳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心房，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疼痛與背叛。
    喬曉芳以為，自己與尹建華之間，是不一樣的。
    心中五味雜陳，憤怒、失望、傷心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窒息。
    “什麽你丈夫，什麽他妻子的身份，你這個女人休要在這裏信口雌黃、胡言亂語，玷汙我堂哥的一世清名！”
    “我堂哥的媳婦，我們一家人可是見過的，人家可是溫婉賢淑、氣質出眾的大美人，即便不施粉黛，也比你此刻的模樣要美麗千倍萬倍，那是你這種庸脂俗粉比得上的。”
    “大晚上的，正經人家的女子哪個會像你一樣，穿得不倫不類、招搖過市，不知情的人瞧見了，還以為是從哪個舊社會的陰暗角落裏鑽出來的，幹著拉客營生的不正經女人呢！”
    劉雪英被侮辱性話語徹底激怒，她的聲音尖銳得仿佛能刺破雲霄，字字句句都帶著難以壓抑的憤怒與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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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個賤人，你有什麽立場在這裏罵我，還敢出口傷人，一個童養媳，你哪來的臉說自己是尹家的女主人，你罵誰是拉客的呢？你自己這副妖妖嬈嬈的樣子與過去樓裏的那些女人有何區別，還好意思往我身上潑髒水。”
    “難怪人家常說賤人就是矯情，自己心髒就看什麽都是髒的。”
    小到大，劉雪英第一次被人罵庸脂俗粉，她的長相雖然比不上冉南雪，一直以來她都是以自己的氣質與打扮為傲。
    比起眼前的女人來，劉雪英自認為漂亮了很多，對方比不上她。
    麵對劉雪英的怒斥，喬曉芳不屑地嗤笑一聲，朝著腳下的泥土地狠狠吐了一口痰，眼神中滿是輕蔑：“哼，誰接話誰心裏清楚，自己是什麽貨色，還用得著別人點名道姓嗎？”
    “還好意思說別人心髒看什麽都是髒的。”
    劉雪英聞言，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顫抖著手指向喬曉芳，臉部因憤怒變得猙獰：“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賤人，你可知道我是誰？就敢這樣肆無忌憚、毫無顧忌地辱罵於我！”
    “你信不信，隻要我一句話，就能讓革委會的人把你的家給抄了，免得你在這裏口出狂言，不知死活。”
    一聽到“革委會”這幾個字，喬曉芳的臉色也不禁微微一變，心中猛地一緊。
    革委會在這個年代擁有著無上的權力，他們中的人一句話往往就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存亡。
    隔壁那些原本想要出來看熱鬧的人，在聽到“革委會”這三個字後，也紛紛嚇得縮回了身子，生怕一不小心就引火上身。
    心中有所畏懼，喬曉芳在慌亂過後，盡量穩住內心的情緒。
    貓兒胡同裏，雖然住著的都不是什麽有錢人家，但尹家的房子卻是這一片區域中最大的，而且還是單門獨院，有著自己的小院子，與其他幾家人擠在一個院子裏生活的場景不同。
    這都算了，讓胡同裏的女人們羨慕不已的是，尹家兩個女人都不用外出做工，全靠家裏男人養著。
    尹家那個老太婆，明明都已經50多歲的年紀了，看上去卻頂多隻有40歲出頭，皮膚保養得極好，臉上的皺紋少的可憐。
    住在這條胡同裏的女人們，哪個不羨慕尹家的女人命好？
    私下裏大家都在議論紛紛，這尹家背後定是有大靠山，要不然這日子怎可能如此舒坦。
    剛才聽到喬曉芳與一個女人在門外對峙，以為有戲可以看，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麽虎，張口就能讓革委會的人來抄家。
    想看戲不假，可誰也不願意沾上麻煩。
    在這個年代，革委會的威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懼，即便是那些手握重權的官在革委會麵前也得低上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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