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血色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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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氣味在鼻腔裏凝成尖銳的冰棱,我坐在icu外的長椅上,盯著手機屏幕上跳動的時間。淩晨三點十七分,這個數字像根生鏽的釘子,將我的意識狠狠釘在現實與幻覺的交界處。母親的白發在監護儀的藍光裏忽明忽滅,像團被揉皺的舊報紙。
"2000塊,給媽買點好的。"大姐把皺巴巴的紙幣拍在床頭櫃上,指甲蓋上殘留的紅漆在燈光下泛著暗啞的光。她轉身時帶起的風掀開我披著的毛毯,後腰那道燙傷疤突然刺痛——那是去年生日,大姐用滾燙的茶杯留下的紀念品。當時她說:"女孩子就得記著疼,才不會吃虧。"
我摸著尚且發燙的手機屏幕,點開昨天收到的消息。大哥發來轉院手續截圖,附帶一句:"爸的主治醫師換了,現在這醫院有熟人。"當時我正蹲在消防通道吃降壓藥,冷汗浸透了工裝褲。母親咳血的照片在對話框閃了閃,我咽下滿嘴苦味,回複說"謝謝哥"。
走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姐夫漲紅著臉闖進來,工裝褲膝蓋處沾著暗紅血漬——他昨晚送快遞時被客戶養的惡犬咬了,現在連褲子都沒來得及換。"敏敏,"他壓低聲音,"老家來電話,說爸......"話沒說完就被護士的嗬斥打斷:"探視時間過了!"
我攥緊大姐夫的手,他虎口處被狗牙撕開的傷口滲出血珠,滴在我手背上,溫熱的觸感像團活著的火焰。電梯數字在眼前重疊成重影,我突然想起二十歲那年,大姐出嫁當天摔碎了我的相框。她指著照片裏我手裏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冷笑:"女孩子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要嫁人。"
暴雨是後半夜砸下來的。我縮在輸液室角落,看著急診科護士換班。新來的小護士紮著馬尾辮,胸牌在搶救室燈光下一閃一閃——蘇媛,和我大學室友同名。金屬椅子突然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幾個男人闖進來,領頭的絡腮胡拽著個穿西裝的男人往牆上撞。西裝男的領帶垂在肩頭,露出鎖骨位置的玫瑰紋身,和那個雨夜送我回家的陌生人一模一樣。
"媽醒了!"護士的歡呼聲刺破耳膜。我衝進病房的瞬間,看見母親渾濁的眼睛正對著虛空微笑。床頭櫃上的花束盛開得詭異,百合花瓣邊緣泛著不自然的紫。隔壁床的老太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那花有毒,上個月隔壁床的老太婆......"
手機在此時震動。是公安局的來電,背景音裏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我衝到安全通道,聽見小妹的哭喊混著男人咆哮:"你們瘋了嗎?她隻是個送外賣的!"接著是瓷器碎裂的聲音,像無數個童年被摔碎的瓷娃娃在尖叫。
暴雨在消防梯間織成密網。我蜷縮在第三層轉角,摸出兜裏的安眠藥瓶。藥片碰撞聲驚醒了角落裏的人——是昨晚的絡腮胡,他手裏攥著把水果刀,刀刃在應急燈下泛著幽藍。"你是李勇的......"他開口時,血腥氣撲麵而來。我這才看清他製服上的編號:市立醫院護工,5402。
急救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我跟著擔架床衝進急診大廳時,看見大姐倒在血泊裏,染紅了大半張臉。三姐夫的鱷魚皮腰帶纏在脖頸,像條僵死的蛇。李勇被兩個警察架著,工裝褲裂口處露出潰爛的傷口——那是為湊手術費去化工廠搬貨留下的印記。
"小妹別哭。"我接住大姐二姐摔碎在地上的玉鐲,冰涼的觸感滲入骨髓。母親的聲音突然穿透喧囂:"打!給我往死裏打!"白發在搶救室燈光下炸成銀白色的火焰。我看見三舅的煙頭在李勇手背燙出焦痕,二叔的拐杖尖端沾著暗紅血漬。
警笛撕開雨幕的刹那,小妹的尖叫刺穿耳膜:"大姐我錯了!求求你們別打姐夫!"但我聽到的分明是童年那個雨夜的回響,十歲的小妹跪在祠堂門檻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大理石:"媽,我以後一定聽話。"而母親把跪了整夜的我拖回家時,用的就是今天三舅手中的煙頭。
解剖報告顯示李勇死於顱內出血。我跪在法醫室門口撕碎了診斷書殘頁,紙屑像群白蝶落在獻血漬斑斑的證物袋上——那裏麵裝著大姐夫的血衣,領口位置有串被煙頭燙出的焦洞。看守所的鐵柵欄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李勇隔著玻璃比劃手語時的口型,分明是"別怕"。
再審聽證會那天,我特意穿了母親最喜歡的那條碎花裙。法官敲槌時,我聽見身後傳來壓抑的抽泣聲。大姐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小妹,媽咳血那天其實..."她的手帕還沾著昨天的麵粉味,但我的注意力全在旁聽席某個角落——穿藏青色夾克的男人攥著病曆本,眉眼竟與年輕時的父親有七分相似。
鑒定專家的證詞像顆子彈擊穿耳膜:"死者身上的傷符合多人連續擊打特征。"我猛地抬頭,對上小舅發紅的眼睛。他西裝領口別著枚鉑金領針,那是母親六十大壽時,我親手送給他的禮物。記憶突然閃回上周的家族聚餐,小舅將白酒潑在大姐臉上:"不孝女就該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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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再次傾盆時,我在拘留所探視窗口撕碎了所有的和解協議。李勇的手被鐵柵欄割破,卻還在紙上畫愛心。看守民警皺眉看我:"你們這些小姑娘就是心軟。"我攥緊他塞過來的紙條,上麵用口紅寫著:"小穎,爺爺墓碑後有東西。"
深夜的墓園像座迷宮。我踩著青苔斑駁的石階尋找祖父的墓碑,卻在錯落的碑林間發現座無名墓。野花在墓前盛開得瘋狂,土裏埋著個鏽跡斑斑的鐵盒。打開的瞬間,三十七張匯款單雪花般飄落,收款人全是"李秀蘭"——我母親的名字。
鐵盒底層壓著封發黃的信。祖父顫抖的字跡在月光下浮現:"當你讀到這封信,或許該明白有些恨意不過是誤解的繭......"落款日期是母親二十歲生日那天。閃電劈開烏雲的刹那,我聽見身後傳來紙錢燃燒的焦香——是母親每年忌日都會做的,隻是今年,她燒的是給祖父的。
晨霧彌漫時,我在醫院後廚堵住洗菜的張嬸。她手裏的胡蘿卜"咚"地掉進水池,水麵倒映出她蒼白的臉:"李勇他媽生前總念叨,當年若不是你媽收留......"她突然噤聲,轉身時碰倒了一摞餐盤。清脆的碎裂聲中,我聽見遠處傳來嬰兒啼哭。
再審第三次開庭那日,我在證人席說出積壓多年的秘密。公訴人遞來證據袋時,我抽出那張泛黃的b超單——1998年6月15日的日期刺痛雙眼,而名字欄赫然寫著我的閨名。旁聽席爆發的驚呼聲中,母親突然暈厥,手中攥著的卻是李勇出獄前寄來的明信片。
寒來暑往,我坐在曾經的家門前,看著遠處的鐵軌延伸至遠方。李勇出獄後去了南方,而我選擇留在這裏,守著這座有我們回憶的老房子。每天傍晚,我都會燒一壺熱水,看著蒸騰的水汽在夕陽下緩緩上升,仿佛時光也在這樣慢慢回溯。
那天,我在院子裏挖出了當年埋下的時光膠囊,裏麵裝著我們小時候的願望紙條。我笑著搖搖頭,將它們一一展開、珍藏。生活或許充滿了苦難與誤解,但愛與希望,終會在歲月的衝刷下愈發清晰。
窗外的樹已亭亭如蓋,樹下,幾個孩童嬉笑玩耍。我仿佛看到了當年的我們,那時的時光多麽美好,沒有仇恨,隻有純粹的快樂。而如今,那些曾經以為無法跨越的溝壑,都已被時間慢慢填平。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轉身走進屋內。桌上,放著李勇寄來的照片,照片裏他站在海邊,笑容燦爛。我知道,他一定也在某個地方,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
門鈴響起,我打開門,是蘇媛。她笑著說:“田姐,給你送點心來了。”我接過點心,看著她青春洋溢的臉,心中滿是感慨。曾經那個在急診科實習的小姑娘,如今也成了能獨當一麵的醫護人員。
“敏敏!”是母親的聲音,我慌忙轉身,隻見母親站在不遠處,手裏拄著拐杖,身後是大姐和三姐。她們的眼神中,再沒有了往昔的敵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複雜的情緒。
我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媽,你們怎麽來了?”母親看著我,嘴角微微上揚:“閨女,媽有話和你說。”我們一同走進屋內,圍坐在桌前。母親緩緩開口,訴說著這些年的經曆與內心的悔恨。
時光在這一刻仿佛被拉長,那些被歲月塵封的記憶再次湧上心頭。我們的心,也在這坦誠的交流中逐漸靠近。窗外,陽光灑在院子裏,溫暖而明亮,照耀著我們重歸於好的身影,而遠處的鐵軌,依舊靜靜地延伸向遠方,仿佛在見證著我們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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