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喜糖盒裏的藥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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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車窗上,雨刷器劃出兩道模糊的弧。我攥著手機的手沁出冷汗,導航提示音被雨聲撕成碎片:"前方路段積水嚴重,請注意安全......"
"叮——"手機屏幕亮起,是林夏發來的定位。我盯著那個跳動的紅點,喉嚨發緊。半小時前,我剛在新房裏幫她別好最後一枚珍珠發簪,她穿著月白色旗袍站在落地鏡前,指尖輕輕撫過鎖骨處的項鏈——那是周延用攢了三年的獎金買的,刻著"夏延"兩個小字。
"田穎,"林夏當時轉身衝我笑,發梢掃過我手背,"你說我們是不是太順利了?"
現在想來,那聲笑裏藏著根細針。她的婚慶公司今早臨時通知,說主舞台的鮮花供應商跑路了,她淩晨三點開車去郊區調貨;周延則說要去取定製的喜糖盒,那家老字號工作室隻在清晨開門。
此刻定位顯示,他們的車停在青石村外的碎石路上。我把車停在路邊,雨靴踩進齊膝的泥裏。河岸邊的警示樁歪倒著,河水混著泥沙翻湧,散落的喜糖盒在浪裏打轉,紅色包裝紙像被揉皺的血。
"田穎!"
我聽見呼喊,轉身看見周延站在警車邊,警服搭在肩上,襯衫下擺濕透。他眼眶通紅,手裏攥著半瓶礦泉水,瓶身還沾著泥:"林夏還在醫院,醫生說......"
"說什麽說!"我撲過去抓住他胳膊,"她怎麽樣了?"
警笛聲由遠及近。周延突然鬆開手,後退兩步撞在警車上。他的喉結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麽,卻被一陣咳嗽拽得彎下腰。我從他顫抖的指縫裏,看見半枚藥瓶——白色瓶身,標簽上"抗抑鬱"三個字被雨水泡得模糊。
"田穎姐......"
我回頭,是個穿紅雨衣的村婦,手裏攥著個塑料袋。"我是村頭小賣部的,早上看見那小車衝下來。"她翻開塑料袋,裏麵是半盒喜糖,"這糖盒我認識,老陳頭的手藝,說是要給新媳婦的。"
我捏著喜糖,糖紙背麵有行鉛筆字:"延,別怕,我在。"字跡歪歪扭扭,像小學生寫的。周延突然搶過糖盒,指甲在"延"字上摳出個洞:"誰讓她多管閑事......"
"周延!"我吼他,"林夏還在搶救!"
急救室的燈滅了。醫生摘下口罩,白大褂上沾著血漬:"患者肋骨骨折,脾髒破裂,現在還在昏迷。"他看了眼周延,"還有位先生,頭部撞擊導致腦震蕩,不過已經醒了。"
我這才注意到走廊盡頭的病床上,躺著個穿快遞服的男人。他盯著天花板,喉結動了動,突然開口:"那女的......上車前一直在翻包。"他的聲音啞得像砂紙,"我送他們到村口,她說"等等",然後蹲在路邊翻帆布包。我聽見玻璃碎的聲音,低頭一看,是從她包裏掉出來的藥瓶。"
我想起上周林夏來公司請假,說要回趟老家取陪嫁。她打開抽屜時,我瞥見裏麵有整整齊齊的藥盒,標簽被膠帶粘得嚴嚴實實。"那是維生素。"她當時笑著說,"我媽說結婚前要補氣血。"
"藥瓶是空的。"快遞員摸出個證物袋,裏麵裝著半片白色藥片,"我撿的時候,瓶底就剩這點。"
周延突然衝過去,指甲掐進證物袋裏:"不可能!她明明......"他的聲音突然哽住,"她明明上周還陪我去醫院複查,說我恢複得很好。"
我想起三個月前的深夜。周延醉醺醺地敲開我家門,身上帶著酒氣和消毒水味:"田穎,你說我要是沒了,林夏怎麽辦?"他蹲在地上,把臉埋在膝蓋裏,"醫生說這病......最多還有半年。"
林夏當時衝過來把他拽起來,眼眶通紅:"胡說什麽呢!醫生說能控製,能結婚,能......"她突然頓住,轉身衝進衛生間。我聽見水聲嘩嘩響,過了很久才聽見她抽噎著說:"能一起慢慢變老。"
"田穎。"周延突然抓住我手腕,力氣大得發疼,"你說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不是......"他的眼淚砸在我手背上,"是不是因為我生病,才急著結婚?"
走廊盡頭傳來動靜。林夏被推了出來,頭上纏著紗布,臉色白得像張紙。她看見周延,動了動嘴唇,像是要笑,卻被咳嗽拽得皺起眉頭。周延立刻撲過去,把臉貼在她手背上:"夏夏,我在。"
林夏的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像在確認什麽。她的嘴唇動了動,發出含糊的聲音。護士湊過去聽了聽,轉頭對我們說:"她說,"別怕"。"
我這才注意到,林夏攥著周延的手,指縫裏露出半截藥盒——和快遞員撿到的那個一模一樣。周延順著她的目光低頭,突然猛地抽回手,藥盒"啪"地掉在地上。
"原來......"他的聲音在發抖,"原來你早就知道。"
林夏的眼淚順著紗布往下淌。她吃力地抬手指向周延的口袋,那裏鼓鼓囊囊的——是他每天要吃的抗抑鬱藥。周延摸出藥盒,裏麵的藥片已經空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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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複查,"林夏的聲音輕得像歎息,"醫生說,如果情緒穩定,或許能......"她突然劇烈咳嗽,護士趕緊拍她的背,"或許能停藥。"
我想起上周林夏收拾新房時,對著婚紗發呆。我問她怎麽了,她笑著說:"在想,要是婚禮那天下雨怎麽辦。"當時我沒在意,現在才明白,她哪裏是擔心下雨,是在害怕——害怕自己撐不到那一天,害怕周延一個人麵對空蕩蕩的禮堂。
"其實那瓶藥......"林夏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藥盒上,"是我偷偷藏的。周延總說要陪我一起停藥,可我知道......"她的手指撫過周延的手背,"我知道他夜裏總做噩夢,夢見自己發病時沒人救。"
周延突然跪下來,把臉埋在她膝頭。他的肩膀劇烈顫抖,像是要把所有的害怕都哭出來:"我不該瞞你......不該覺得拖累你......"
林夏摸了摸他的頭發,動作輕得像在哄孩子:"傻瓜,我早就知道。"她轉頭看向我,眼睛亮得像星星,"田穎,你說我們要是明天能辦婚禮就好了。"
監護儀的滴答聲裏,我突然想起三個月前那個深夜。周延哭著說"要是沒了怎麽辦",林夏紅著眼眶說"能一起慢慢變老"。原來最殘忍的不是死亡,是明明知道終點在前方,卻還要手牽手跑向它。
雨不知何時停了。窗外的雲層裂開道縫,陽光漏進來,照在林夏纏著紗布的頭上。她衝周延笑了笑,輕聲說:"延,我們結婚吧。"
周延抬起頭,眼淚還掛在臉上。他從枕頭下摸出個紅絲絨盒子,裏麵躺著枚戒指——和他藏在抽屜裏的那枚一模一樣。"本來想明天給你的。"他把戒指套在她手上,"現在給,來得及嗎?"
林夏的手指撫過戒指內側,那裏刻著"夏延"兩個小字。她點了點頭,眼淚砸在婚戒上,濺起細碎的光。
護士推著治療車進來時,林夏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指很涼,卻帶著說不出的溫暖:"田穎,幫我個忙好不好?"
我點頭,喉嚨發緊。
"明天婚禮,"她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讓周延牽著我走紅毯。就算......就算我走不動了,也要讓他牽著我。"
我望著病床上的兩人,突然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婚禮。不是水晶燈下的誓言,不是滿堂賓客的祝福,是兩個明明知道終點在前方的人,依然要牽著手,一步一步,走向屬於他們的永遠。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亮,照在床頭的喜糖盒上。那些被雨水打濕的糖紙,此刻正泛著溫柔的光,像極了愛情最本真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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