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田微，一家小公司裏的普通管理，日子過得普普通通，工資不高不低，生活不鹹不淡。表麵上，一切井井有條；可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卻永遠埋藏著一個不堪回首的秘密。一個關於愛、欺騙與贖罪的秘密。而這一切，都從十八年前那個雨夜開始。
    那天，我剛下完夜班，天還黑著，城市仿佛還在熟睡，隻有路燈孤單地亮著。路燈下，雨滴像斷了線的珠子，劈劈啪啪地砸在柏油路上，我的鞋子踩進一個小水窪，泥水濺到了褲腳，我皺了皺眉，卻來不及低頭擦一擦。我加快腳步，想快點回到溫暖的小屋，回到我那個……被我悄悄放在城南橋洞下的孩子身邊。
    沒錯，我是個母親。可這個身份，我對誰都不敢提起，包括我父母、包括同事、包括公司領導。我甚至不敢告訴他們我有個女兒，因為我把她的未來交給了一個……拾荒老人。
    事情得從十八年前說起。
    那時候，我年輕，未婚，卻意外懷孕。我驚慌失措，在那個連“未婚媽媽”這個詞都還鮮有人提的年代，我像是被整個世界唾棄。我辭了職，一個人偷偷從老家跑到了城裏，租住在橋洞下的小屋裏，每天打零工、撿瓶子，用盡所有力氣養活我和腹中的孩子。
    孩子出生得很順利，在那個沒有暖氣、沒有醫生、隻有一盞破舊台燈的橋洞下，我咬著牙，自己接生了她。我哭得撕心裂肺，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絕望——我連給孩子一個名字的勇氣都沒有。
    可是，現實比想象更殘酷。我的身體虛弱，連奶水都沒有，奶粉也買不起。孩子哇哇大哭的那一夜，我坐在冰冷的橋洞裏，第一次萌生了把她送走的念頭。
    第二天清晨，我裹著孩子，站在街頭，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心中空得像個黑洞。我不知道她會被誰抱走，是會遇見好人家？還是淪落為乞丐甚至更糟？那一瞬間，我幾乎站不穩。
    就在我即將崩潰的邊緣，我看見了他。一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穿著破舊衣服的老人，他正蹲在路邊的垃圾桶旁翻找著什麽。他動作緩慢，眼神卻很專注，一雙手粗糙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可捧起一個廢瓶子時，他的神情卻異常滿足。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鼓起勇氣，把孩子遞給了他。
    “您……能幫我養她嗎？我有難處，我……我給不了她好的生活。”
    他低頭看著我手中的嬰兒，沉默了許久，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一天起，我的孩子，被他帶走了。
    我每個月都會偷偷去橋洞附近，遠遠地看一眼他們。老人住在橋洞邊的一個廢棄鐵皮屋裏，裏麵堆滿了撿來的紙皮、塑料瓶、舊衣服。孩子漸漸長大，我透過鐵皮屋的破窗，看見她搖搖晃晃地學走路，聽見她咯咯地笑。而我，隻能躲在角落，不敢現身，不敢抱她，不敢告訴她，我是她的母親。
    我每個月省吃儉用，把攢下的錢偷偷放在鐵皮屋的門口，從不和他說話，也從不敢正視他的眼睛。我怕自己會心軟，會忍不住把孩子帶走，可我又知道，我帶她走，隻會讓她過上更苦的日子。
    十八年，我看著她從繈褓中的嬰兒，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她聰明、漂亮、堅強，像是一株在廢墟中頑強生長的花。
    可我永遠不知道，命運會在十八年後，給我這樣一個殘酷的轉折。
    那天，我下班回家，剛走進小區，就聽見一陣嘈雜聲。我抬頭一看，一個年輕女孩站在小區門口，旁邊跟著那個拾荒老人。女孩穿著時髦，一臉冷漠，老人則低著頭，手裏拎著一個破布袋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她是我媽媽。”女孩指著老人，聲音冷得像冰，“我過來找她，拿回屬於我的錢。”
    老人的手微微顫抖，但他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的心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幾乎無法呼吸。她……她怎麽找到這裏的？
    女孩走過來，上下打量著我，眼神裏滿是鄙夷。“你就是我媽？”她冷笑一聲，“我真沒想到，我會是從一個……拾荒者的手裏被養大的。”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地插進了我的心髒。我張了張嘴，想解釋，可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樣，什麽都說不出來。
    “我的錢，從來不給窮人花。”女孩繼續說道，語氣冰冷，“窮人不值得可憐。你把我養大，是你的責任，不是你的恩賜。”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腦子裏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根針在紮。原來，她都知道了。原來，她不是來認親的，而是來……討債的。
    老人終於抬起頭，看著女孩，聲音沙啞：“孩子，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感激我……我隻是……想讓你活下去。”
    女孩冷笑：“活下去？你以為撿破爛就能給我好生活？你知道我這些年受了多少白眼嗎？你憑什麽覺得我會感激你？”
    我再也忍不住，衝了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孩子，你別這樣說他！他為你付出了所有……他沒有錢，可他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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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甩開我的手，眼神裏滿是厭惡。“愛？哼，愛能當飯吃嗎？”
    她轉身離開，背影決絕得像是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老人站在原地，背影佝僂，像是一棵被風吹彎的老樹。他沒有追上去，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轉身，朝著橋洞的方向走去。
    我站在原地，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知道，我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那天晚上，我回到了橋洞下的鐵皮屋。老人坐在門口，手裏拿著一個破舊的相冊，相冊裏，全是我偷偷來看孩子時，他偷偷拍下的照片。
    “她長大了。”他輕聲說，“比你當年勇敢。”
    我哽咽著，說不出話。
    他抬頭看著我，眼神裏沒有責怪，沒有怨恨，隻有平靜。“你做得沒錯。如果當初你把她帶走了，她可能活不到今天。”
    我跪在他麵前，眼淚滴在他的手上。“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你……”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不用道歉。你給了我十八年的時間，讓我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愛。”
    我哭得像個孩子，仿佛要把十八年的委屈、內疚、痛苦全都哭出來。
    後來，女孩再也沒有回來過。我試著聯係她，可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我給她發信息、打電話，甚至跑到她公司樓下等她，可她始終不肯見我。
    我明白，她需要時間，需要空間，去消化這一切。而我，能做的，就是繼續活下去，繼續贖罪，繼續愛她。
    十八年的謊言，十八年的分離，十八年的等待。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我知道，無論她是否原諒我，我都會一直等她。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是我用命換來的寶貝。
    而我，是她從來不知道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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