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的月光像一把冰錐，刺進我幹澀的眼眶。手機屏幕在掌心發燙，微信對話框還停留在婆婆淩晨一點發來的語音：“翠翠，你要是再鬧，就永遠別想見你女兒！”我盯著客廳裏那扇緊閉的防盜門，密碼鎖的紅色指示燈在黑暗裏明明滅滅——三天前，這串數字還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如今卻成了困住我和女兒的牢籠密碼。
    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睡裙下擺，指節發白。誰能想到呢？三個月前我們還在給女兒辦百日宴，丈夫陳明遠穿著筆挺的西裝舉著香檳，笑得溫柔得體，親戚們都說我們是最登對的夫妻。可現在，他把我推出家門時說的話還在耳膜裏嗡嗡作響：“房子是我婚前的，和你沒關係！你要逼我過戶，就別怪我用手段！”
    那天的雨下得蹊蹺。
    我站在中介門店門口，玻璃門上倒映著自己紅腫的眼睛。房產中介小王搓著手，臉上堆著油膩的笑：“田小姐，您看這房價漲得……您先生非要現在過戶給孩子，將來離婚您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婆婆發來的短信：“明遠說了，房子是給他兒子的，你要是再鬧，就滾回你娘家去！”我咬住下唇，指甲陷進掌心的軟肉。結婚三年，這個家早把我當成了外人。
    那天晚上陳明遠回來時身上帶著酒氣。我攥著離婚協議的手在發抖：“你明明答應過女兒滿周歲就過戶……”話沒說完就被他掐住手腕按在牆上，他眼中翻湧著我從未見過的陰鷙：“翠翠，你非要逼我撕破臉是吧？”
    女兒周歲宴後第七天，我抱著她從早教中心出來，就看見婆婆鐵青著臉堵在門口：“你媽又打電話來鬧了！”她一把搶過繈褓裏的孩子，轉身就走。我追出三條街，隻撿到掉落的粉紅小鞋子——那是上周我熬夜縫的，針腳歪歪扭扭。
    “你把女兒藏哪了？”我砸開婆婆家的門，卻被她用鍋鏟打得偏過頭去。陳明遠衝進來拽著我胳膊往外拖：“識相點就趕緊簽協議！”他食指上的婚戒硌得生疼，腕間那串沉香手串還是我送的生日禮物。
    深夜，我在民政局門口等到腿麻。手機突然彈出物業通知：“您的密碼已更新。”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這是我們家的門鎖密碼，我從未修改過。
    當我用備用鑰匙打開家門時，濃重的消毒水味撲麵而來。客廳沙發上扔著女兒的針織外套，上麵沾著暗紅色汙漬。我的指甲瞬間折斷在真皮沙發扶手上，顫抖著撥通陳明遠電話：“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麽？！”
    電話那頭傳來他輕蔑的冷笑：“急了？你媽昨天來砸東西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麽心疼。”我衝到陽台，看見樓下停著輛眼熟的黑色轎車——那是婆婆的侄子開的車。
    警笛聲就是在這時響起的。
    警察破門而入時，我第一個衝進兒童房。搖籃裏空空如也，但床墊下露出半截病曆本。翻開的瞬間，我的血液在耳膜裏轟鳴——那是一份精神疾病診斷書，患者姓名：陳明遠，診斷結果：偏執型人格障礙。
    “你瘋了嗎？”我捏著泛黃的紙張轉身，正對上他從陰影裏走出來的臉。他眼中閃爍著病態的光芒：“你知道當年為什麽娶你嗎？因為你爸是醫院副院長！”他從公文包抽出文件，“你女兒早產是因為你孕期吸毒，這份dna報告會讓你徹底身敗名裂！”
    我踉蹌著後退，後腰撞上五鬥櫥。最底層的抽屜不知何時被打開，露出一個紮著衝天辮的布娃娃——那是女兒百日宴時穿的禮服改的。布娃娃左手腕係著根紅繩，繩子另一端拴著半片染血的指甲。
    警車鳴笛聲由遠及近。陳明遠突然暴起，文件紛揚如雪片：“你以為自己是受害者？當年你父親收了我家兩百萬，現在要毀約？”他甩過來一張發黃的收條，落款日期是三年前我們領證當天。
    我望著那張字跡熟悉的紙條，忽然想起領證那天父親喝醉後說的話：“陳家小子精明得很……”冷汗浸透後背的瞬間，手機在褲袋裏震動起來。是婦聯維權律師發來的消息：“田女士，您父親三年前的轉賬記錄顯示，這筆錢是借款，且有借條為證……”
    陳明遠臉色驟變。我抓起茶幾上的果汁潑向那份dna報告，酒精遇火即燃的瞬間，他慘叫著捂住冒煙的手腕。火舌舔舐合約的刹那，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你以為燒了紙就能抹煞事實？監控顯示是你抱走了女兒，法醫在兒童房地板上驗出了你的皮屑！”
    天亮時分，我在醫院走廊接到警察電話：“孩子找到了，在城郊別墅。”
    推開兒童房門的刹那，女兒的啼哭聲像箭矢射穿心髒。她被裹在粉色毛毯裏，小臉上還沾著奶漬。我顫抖著抱起她，卻在床底發現個黑色保險箱。密碼是我生日——這個曾經讓我感動的細節，此刻卻像毒蛇纏繞脖頸。
    箱子裏是整整齊齊的房產證複印件，每張背麵都寫著同樣的字：“等孩子滿五歲就讓她淨身出戶。”最新日期停留在前天。窗外雨停了，陽光照在保險箱內側的劃痕上——那是用指甲反複抓撓留下的，像道扭曲的裂痕，又像張無聲呐喊的嘴。
    三個月後在法院調解室，陳明遠戴著手銬被法警帶離。我抱著已經會蹣跚走路的女兒，聽見律師說：“陳先生因偽造精神鑒定、非法拘禁等罪名……”
    回家路上，女兒突然指著我頸間的疤痕咯咯笑。那是陳明遠用煙頭燙的，如今結痂脫落，露出嫩紅的新生皮膚。手機彈出物業通知：“您的密碼已重置成功。”我望著那串新數字——是我們相遇的日期，輕輕按下了確認鍵。
    防盜門打開的瞬間，初夏的風裹挾著槐花香湧進來。陽光斜照在玄關的相框上，裏麵是女兒百日宴時的照片。她趴在我肩頭酣睡，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仿佛從黑暗裏偷渡來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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