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現場，燈光柔和，香檳塔在宴會廳一角閃爍著微光，賓客們的笑聲和祝福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甜蜜的氣息。我站在角落，手裏捏著一杯紅酒，指尖微微發涼。這場婚禮與我無關，我隻是公司同事的婚禮嘉賓，任務是到場祝賀，然後禮貌性地敬酒，最後找個合適的時機離開。
    可就在新郎準備給長輩行跪拜禮時，意外發生了。
    他忽然撥開人群，動作有些急促，甚至帶了些不顧一切的意味。我愣了一下，目光順著他的方向看去——他拉著新娘，徑直走向一位穿著紅色旗袍的中年女人。那女人站在宴會廳的邊緣，手裏捧著一束百合花，神色平靜，可當新郎和新娘走到她麵前時，她的手指微微收緊，花瓣被捏出了一道淺淺的折痕。
    “撲通”一聲，新郎雙膝跪地，重重地磕了個頭。新娘也跟著跪下，動作輕柔卻堅定。全場瞬間安靜，所有人都在愣神，緊接著，竊竊私語像漣漪一樣擴散開來。
    我眯起眼，試圖看清那女人的臉。她微微低頭，長發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可我能感覺到她的呼吸似乎變得急促。新郎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低沉而清晰：“媽，謝謝您。”
    “媽？”
    這個詞像一顆石子砸進湖麵，激起層層波瀾。我猛地一怔，手中的酒杯差點滑落。新郎的媽媽？可據我所知，新郎的父母早已離世，他的母親在一場車禍中去世，父親也在幾年前因病離開。這是公司裏眾所周知的事，他甚至在員工大會上平靜地提起過，語氣淡然，卻讓人心疼。
    那麽，眼前這個女人是誰？
    紅衣女人的肩膀微微顫抖，她緩緩抬起手，似乎想要觸碰新郎的臉，卻在半空中停住，最終隻是輕輕落在他的頭頂，像是在安撫一個孩子。她的指尖微微發抖，眼淚無聲地砸在新郎的肩膀上。
    我站在原地，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這不對勁，絕對不對勁。
    婚禮繼續進行，可我的思緒已經完全亂了。我借口去洗手間，實際上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理清思緒。走廊上空無一人，隻有燈光慘白地照著，我靠在牆上，深呼吸了幾次，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也在疑惑，對吧？”
    我猛地回頭，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疲憊和沙啞。我轉身，看到紅衣女人站在走廊盡頭，手裏依然捧著那束百合花，目光平靜地望著我。
    “你是……”我下意識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幹澀得厲害。
    她微微一笑，眼神卻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我是林淑芬。”
    林淑芬？這個名字在我腦海裏盤旋，卻始終想不起在哪裏聽過。我皺起眉，努力回憶，可記憶一片空白。
    “你不認識我。”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輕聲說道，“但田穎，你應該認識我女兒。”
    “你女兒？”我瞳孔驟縮，心髒像是被狠狠攥住，“你女兒是誰？”
    她的唇角微微上揚，眼神卻黯淡下來。“她叫林小雨。”
    林小雨。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所有的碎片瞬間拚湊在一起。林小雨——公司前兩年跳樓自殺的員工，那個曾經和我關係不錯的同事，那個在深夜給我發消息說“活著太累了”的女孩。
    我渾身發冷，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她……她是你女兒？”
    林淑芬的眼淚再次湧出，她輕輕點頭。“新郎……是我的外孫。”
    我瞪大眼睛，大腦一片空白。新郎是林小雨的兒子？可林小雨去世的時候才二十三歲，怎麽可能有一個二十六歲的新郎？時間對不上！
    “他不是小雨的孩子。”林淑芬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聲音低沉，“他是小雨的弟弟。”
    “弟弟？”我喃喃重複，心髒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揪住，“這不可能……”
    “小雨是我收養的孩子。”林淑芬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而新郎……是我的親生兒子。”
    我猛地後退一步，後背撞在牆上，腦海裏一片混亂。收養？親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二十年前，我女兒林小雨走丟了。”林淑芬的聲音顫抖著，“我們找了她整整十年，最後……放棄了。可就在我們以為再也找不到她的時候，她回來了，帶著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是新郎？”
    她點頭，眼淚砸在旗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可她沒來得及告訴我們真相，就……”她的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我終於明白了——新郎跪拜的，不是養母，而是他從未相認的親生母親。而林小雨，那個自殺的女孩，曾是這個家的中心，卻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留下一個孩子，和一個破碎的家庭。
    “他今天……是第一次見到您？”我輕聲問。
    林淑芬搖頭。“他早就知道真相，隻是……一直沒敢認我。”她的聲音裏帶著深深的疲憊，“他恨我，恨我沒有早點找到他姐姐。”
    我閉上眼，腦海裏浮現出新郎跪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神裏沒有怨恨，隻有深深的愧疚和感激。原來，他不是在認一個陌生人，而是在向命運低頭，在向那個從未放棄尋找他的母親，獻上遲來的擁抱。
    “他想讓我知道，他記得她。”林淑芬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他記得小雨，也記得我。”
    走廊盡頭，宴會廳的門緩緩打開，音樂聲再次傳來。我看著林淑芬，忽然明白了一切。這場婚禮，從來不是新郎的終點，而是他向過去告別的開始。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輕聲說。
    她微微一笑，轉身走向宴會廳，紅色旗袍在燈光下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我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原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而有些愛，遲到多年，卻依然滾燙。
    我緩緩走出洗手間，重新回到宴會廳。紅衣女人已站在新郎身旁，新娘正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我遠遠望去，新郎悄悄握住了母親的手，指節微微發顫。台下掌聲雷動，我卻看見林淑芬低頭時，一滴淚落在那束百合上——那是我第一次見她笑，像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