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陳誌強的時候，他正處在人生最焦慮的階段。三十五歲的男人，在我們這個小城市，已經算是大齡未婚青年了。他在一家中型企業做部門主管，收入穩定，有房有車，按理說條件不算差。可每次公司聚餐，他總是悶頭喝酒，偶爾趁著酒勁自嘲兩句：\"我這條件也不算差啊，怎麽就沒姑娘願意跟我？\"
    同事們起哄說他眼光太高，他隻能苦笑。我知道，他不是挑剔，是真的著急了。他父親老陳三天兩頭打電話催婚，每次通話後，陳誌強的臉色都要陰沉好幾天。辦公室裏那個總愛八卦的李姐常說：\"男人過了三十五還不結婚，在咱們這兒就跟超市裏快過期的商品似的，再不打折處理就沒人要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整理文件，突然聽見陳誌強在走廊裏激動地打電話：\"真的嗎？王姨您可別騙我...好，好，周末見麵。\"他掛斷電話時，眼睛裏閃著久違的光。後來我才知道，是那個遠近聞名的王媒婆給他介紹了林芳——一個三十八歲的二婚女人。
    \"聽說是個老師，前夫家暴才離的婚。\"陳誌強跟我解釋時，語氣裏帶著刻意的輕鬆，但我能看出他眼底的猶豫。畢竟對方比他大三歲，還離過婚。可王媒婆那張巧嘴把林芳誇得天花亂墜：\"這姑娘賢惠著呢，教書育人，知書達理，就是命不好遇上了個混賬前夫。\"
    第一次見麵安排在城東的茶樓。那天陳誌強特意做了發型，換上新買的襯衫。回來時他整個人都煥發著光彩，手裏還提著一盒手工餅幹。\"她親手做的，\"他有些得意地說，\"說話輕聲細語的，一看就是過日子的人。\"
    我注意到他說這話時，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無名指，仿佛那裏已經戴上了婚戒。
    接下來的一個月，陳誌強像是變了個人。他每天準時下班，周末總是神神秘秘地出門。有次我在超市遇見他們，林芳正細心地對比兩種醬油的價格。她確實不算漂亮，但舉手投足間透著股溫婉的氣質，和陳誌強說話時總是微微低著頭，露出白皙的後頸。
    然而奇怪的是，才交往一個月，林芳的父母就開始頻繁催婚。有次我去茶水間，正好聽見陳誌強在電話裏說：\"叔叔阿姨，我們想再相處一段時間...\"電話那頭的聲音大得我都聽得見：\"小陳啊，不是阿姨說你，你們都這個年紀了，還拖什麽拖？\"
    老陳知道後反而樂開了花，拍著兒子的肩膀說：\"可以啊小子，人家姑娘家都急著嫁給你！\"他當即拍板拿出了十萬彩禮，風風光光地給兒子辦了婚禮。婚禮上，林芳穿著紅色旗袍，笑容溫婉，任誰看了都覺得這是樁美滿姻緣。
    誰能想到，這場婚姻的真相會如此駭人。
    婚後第三天深夜，陳誌強突然給我打電話，聲音發抖：\"田、田姐，你能來我家一趟嗎？\"我趕到時，看見他一個人坐在小區長椅上抽煙，手指不停地顫抖。
    \"她...她半夜站在牆角自言自語，\"他猛吸一口煙，\"我喊她，她回頭看我那眼神...就像不認識我一樣。\"
    原來那晚陳誌強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發現林芳不在床上。他在客廳看見她背對著他站在牆角，低聲說著什麽，時而激烈時而溫柔，就像在和人吵架。最可怕的是，當他喊她名字時，林芳緩緩轉身，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你醒啦？我在和"他們"說話呢。\"
    \"他們是誰？\"我當時脫口問道。
    陳誌強掐滅煙頭，聲音沙啞：\"我也這麽問她。可她就像沒聽見一樣，繼續對著牆說話，突然又尖聲大笑...那笑聲，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接下來的日子，林芳的異常行為越來越頻繁。有時半夜突然坐起來，直勾勾地盯著空氣；有時對著鏡子說話，仿佛鏡子裏有另一個人。陳誌強偷偷聯係了王媒婆，對方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實情：\"她前夫...其實是因為這個才離的...\"
    事情在某個周末迎來了最可怕的轉折。老陳來給兒子送老家特產，無意中在林芳的抽屜裏發現了一本病曆。精神分裂症，確診五年，長期服藥。老陳手一抖，病曆掉在地上，正好被買菜回來的林芳看見。
    \"她當時就變了個人，\"老陳後來心有餘悸地跟我說，\"眼神一下子變得特別凶，嘴角抽動著說"爸，你都看到了啊"，然後就朝我走過來...我那把老骨頭差點嚇散架！\"
    老陳當即逼兒子離婚，可林芳的父母卻撕破了臉。他們帶著幾個親戚堵在陳誌強公司門口，揚言要讓他身敗名裂。\"你們這是騙婚！\"陳誌強氣得渾身發抖，可對方理直氣壯：\"病曆怎麽了？吃藥控製得好跟正常人一樣！你們現在想反悔，彩禮一分都別想拿回去！\"
    最後陳誌強隻能報警，在民警調解下總算離了婚，但那十萬彩禮就像扔進無底洞，再也追不回來了。
    現在偶爾在公司走廊遇見陳誌強，他還是會勉強笑著打招呼，但眼裏的光已經徹底熄滅了。有次加班到深夜，我看見他一個人站在窗前發呆，聽見他低聲喃喃：\"我以為撿到了寶，結果是個瘋子...\"
    而我隻能默默轉身離開。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婚姻有時候就像一場豪賭，有人賭愛情，有人賭前程，而陳誌強賭上全部積蓄，換來的卻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騙局。每當夜深人靜，我都會想起林芳那雙時而溫婉時而瘋狂的眼睛，和她對著牆壁自言自語的樣子。
    這世上最可怕的，或許不是明晃晃的惡意，而是那些藏在溫柔表象下的算計。有時候，多個心眼很有必要，防人之心不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