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6章 逆命之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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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室裏,隻有死一般的寂靜,和一顆道心破碎的聲音。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著,想要去觸碰他的臉頰,卻又在半空中停住。她怕,怕那刺骨的冰冷會徹底擊碎她心中僅存的那一絲微弱的火苗。
    然而,在僵持了幾個呼吸後,那份顫抖忽然停止了。
    無盡的悲傷退潮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萬年玄冰般的冷靜與決然。
    她不再猶豫,指尖輕輕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冰冷,死寂。
    但這冰冷,卻沒能擊潰她,反而像一劑猛藥,讓她徹底清醒。
    她緩緩站起身,眼神中再無半分脆弱,隻有不計一切代價的瘋狂。她走到靜室最內側的石壁前,雙手結出一個極其繁複古老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詞。
    「以我道心,開我塵封,敕!」
    隨著她話音落下,光潔的石壁上,竟浮現出無數流轉的符文,緩緩開啟了一道暗門。門後,是一方小小的空間,裏麵沒有法寶,沒有丹藥,隻有一枚懸浮在半空中的、晶瑩剔透、狀若心髒的琉璃之物。
    此乃雲夢峰傳承至寶,萬載空青琉璃心。傳聞此物能鎖住生靈最後一縷生機神魂,縱使肉身崩毀,魂魄離散,也能強行聚合,為逆天改命爭取一線生機。隻是催動它的代價,是燃燒主人的修為與壽元。
    雲夢仙子沒有絲毫猶豫,素手一招,將那琉璃心握在掌中。
    她走回床邊,俯下身,深深地凝望著林逸,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進自己的靈魂深處。
    「林逸,我說過,我會救你。」
    「哪怕與天爭命,與道為敵。」
    她將那枚「萬載空青琉璃心」輕輕地按在了林逸胸口的血洞之上。
    下一刻,她引動自身精元,毫不吝惜地灌入其中!
    刹那間,琉璃心光芒大作,一股溫潤而磅礴的生命氣息從中散發出來,將林逸整個身體包裹。那猙獰的傷口處,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蠕動,而林逸那張死灰般的臉上,似乎也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生氣。
    與此同時,雲夢仙子那如瀑的青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發根處開始,一寸寸變得雪白。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道,是守護蒼生,是斬妖除魔,是心懷天下,是太上忘情。為此,她拔劍,練劍,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了這條孤高的道途,將所有的情感都深埋在昆侖雪山之巔,用一層又一層的冰霜將其徹底封凍。
    她以為自己堅不可摧,以為自己就是那萬年不化的玄冰。
    直到這個叫林逸的男人,像個不可理喻的無賴,帶著一身陽光和塵土的氣息,蠻橫地闖進了她的冰雪世界。
    他會在她靜坐悟道時,嬉皮笑臉地湊到麵前,問她「仙子姐姐,你是不是在想我呀?」;他會在她演練絕世劍法時,煞有介事地抱著手臂在一旁點評,「哎,這一劍不夠瀟灑,少了幾分煙火氣」,結果被她含怒的一記劍鞘抽飛,疼得齜牙咧嘴卻還笑得出來;他會在她麵對遠超自己境界的強敵時,明明自己連站穩都勉強,卻依然會顫抖著雙腿,張開雙臂,擋在她的身前,聲音發虛卻堅定地說:「想動她,先從我身上踏過去!」
    她曾無數次對他冷若冰霜,無數次想用最傷人的話將他從自己的世界裏驅逐出去。
    可她失敗了。
    這個男人的身影,不知從何時起,就像一顆霸道的種子,蠻不講理地鑽進了她冰封的心湖最深處,在萬丈寒冰之下,悄然生根,執拗發芽。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直到今天,當他為了保護她,為了擋住那足以讓她神魂俱滅的致命一擊,毫不猶豫地用自己溫熱的胸膛迎上去時——
    那顆種子,在血光迸濺的瞬間,轟然破開了所有的冰層!它瘋狂地生長,幾乎是撕裂了她的靈魂,長成了一棵貫穿天地的參天大樹,用最慘烈、最鮮血淋漓的方式,讓她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原來,所謂的太上忘情,所謂的無情大道,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個自欺欺人、可悲又可笑的謊話。
    當那化神老者毀天滅地的一掌即將落在她身上時,她心中閃過的,不是什麽天下蒼生,不是什麽宗門大義,而是極致的恐懼和不甘。她怕死,怕得渾身發抖,因為死了,就再也見不到這個煩人又可惡的家夥了。
    而他,卻替她死了。
    用他那點微不足道的修為,用他那副並不堅實的血肉之軀,用他那條鮮活的命,換了她的命。
    「你憑什麽……」雲夢仙子的眼淚,終於決堤。那不再是仙子悲憫的清淚,而是伴隨著壓抑到極致的嗚咽,一顆一顆,滾燙如岩漿,砸在她身下冰冷刺骨的寒玉床上,瞬間蒸騰起白霧,又凝結成細小的冰珠。
    「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你憑什麽就這麽死了……林逸……你這個混蛋!!!」
    她猛地俯下身,將臉深深埋在他尚有餘溫的胸口,放聲大哭。那哭聲,再也不複仙子的清冷自持,而是像一個迷了路、被奪走了心愛之物的小女孩,充滿了無助、悔恨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總是對他那麽冷淡,為什麽連一個笑臉都吝於給予;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再早一點看清自己的心;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在他擋上來的那一刻,拚盡一切將他推開!
    可是,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
    哭了不知多久,直到淚水流幹,聲音嘶啞,雲夢仙子才緩緩地抬起頭。
    她的眼睛紅腫得像熟透的桃子,但那雙曾經清冷如秋水的眸子深處,卻燃起了一團黑色的、近乎瘋狂的火焰。
    哭,是沒用的。
    悲傷,也救不回他的命。
    他為她而死,那她,就要把他從森羅地獄、九幽黃泉路上,硬生生拉回來!
    神魂消散又如何?天道輪回不可逆又如何?
    我命由我!他既為我而死,他的命,便也由我!
    天道不許,我便逆了這天!
    她霍然起身,動作間帶起的勁風吹動了床幔。她沒有再看林逸一眼,因為她怕自己會動搖。她決然轉身,跌跌撞撞地衝向了靜室旁的另一間石室。那是她的藏書閣,是雲夢一族數千年底蘊的所在,裏麵收藏著無數典籍,其中不乏一些因太過陰邪、有違天和而被列為禁忌的孤本秘術。
    她昔日對這些旁門左道嗤之以鼻,視若敝屣,但現在,這卻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救命稻草。
    「轟!」
    沉重的石門被她一掌推開,狂暴的靈力將室內積攢的灰塵盡數吹散。她衝了進去,磅礴的靈識如同狂風過境,粗暴地掃過一排排玉簡、一卷卷獸皮,根本不顧及這樣會對這些珍貴的典籍造成怎樣的損傷。
    《聚魂法》、《引魄術》、《七星續命燈》、《轉生禁典》……
    無數關於神魂、輪回、生死的禁忌之術在她腦海中瘋狂閃過,又被她一一否決。不夠!這些都還不夠!林逸神魂已散,這些術法根本無力回天!
    她的目光,最終定格在藏書閣最深處,一個被層層禁製包裹的黑檀木盒上。她毫不猶豫地一指點出,指尖靈光爆閃,強行破開禁製。
    木盒應聲而開,裏麵靜靜地躺著一枚通體漆黑、毫無光澤的玉簡。
    她的手指顫抖著,最終還是撫了上去。
    就在指尖觸碰到玉簡的刹那,一股陰冷到極致、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順著她的指尖猛地竄入體內!玉簡上,三個用上古血色篆文雕刻的大字,仿佛活了過來,在她眼前散發出妖異的紅光——
    《逆命針》。
    以我命,換他命。以我道,換他道。此針一出,逆天改命,永墮無間,萬劫不複!
    雲夢仙子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淒絕而瘋狂的笑。
    萬劫不複又如何?
    隻要能換他回來,哪怕是魂飛魄散,又有何妨!
    靜室之內,死寂無聲,唯有雲夢仙子愈發急促的呼吸。
    她白皙的手指撫過古籍上一行行觸目驚心的文字,那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血腥氣,鑽入她的心神。
    《逆命針》,一種以自身精血、壽元、乃至辛苦修持的道基為引,強行凝聚將散未散之神魂的逆天針法。此法霸道絕倫,卻也歹毒無比,施展的代價極大,輕則修為倒退,境界跌落,重則壽元耗盡,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