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仙子聞言一怔，哭聲戛然而止。她抬起那張梨花帶雨，滿是淚痕與泥汙的臉，一雙美眸腫得像核桃，茫然地看著他，眼神裏充滿了委屈和不解。
    「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林逸的目光沒有半分憐惜，冷得像冰，「林默用命給我們換來的時間，不是讓你在這裏浪費的。」
    這句話像一根針，狠狠刺中了雲夢仙子。她渾身一顫，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們還沒脫離危險。」林逸繼續說道，他強迫自己運轉幾乎枯竭的靈力，感知著外界的動靜。神魂的創傷讓他的感知範圍大幅削弱，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濃霧，但他依然能捕捉到那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暴虐氣息，如同跗骨之蛆，盤踞在山穀上空。
    「那個怪物，沒有追過來。」他緩緩分析道，「我猜，它被林默最後的自爆，或者說我用神器製造的‘假象’給唬住了，暫時不敢輕舉妄動。又或者，它也受了不輕的傷，需要時間恢複。」
    「但不管怎麽樣，它絕對沒有放過我們。這座山穀，已經被它徹底封鎖了。」
    雲夢仙子聞言，剛剛止住的淚水又一次湧了上來，臉色變得比洞壁的岩石還要蒼白。
    她當然知道林逸說的是事實。千目君王那種睚眥必報的凶殘性格，怎麽可能放過戲耍了它的他們。一想到那鋪天蓋地的恐怖眼瞳，她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戰栗。
    「那……那我們該怎麽辦？」她六神無主地問道，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鼻音和絕望。
    在家族覆滅之後，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如此的無助和迷茫。以往的冷靜睿智，在絕對的力量和同伴逝去的雙重打擊下，已經碎得連渣都不剩。
    「怎麽辦？」
    林逸重複著這三個字，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那笑容裏沒有半分暖意，隻有駭人的寒光。
    「它要恢複，我們也要恢複。」
    他從儲物袋中摸出兩枚丹藥，一枚自己吞下，一枚扔給了雲夢仙子，動作沒有絲毫溫柔可言。
    「然後，等我們恢複了……」
    他頓了頓，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山洞的岩壁，直視著山穀上空那無形的恐怖存在。
    「就出去，宰了它，給林默報仇！」
    最後八個字，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煞氣。
    這股煞氣是如此的凜冽，甚至讓悲痛中的雲夢仙子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林逸。
    平日裏的他，雖然也算得上英俊不凡，但總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輕浮，仿佛天塌下來都有心情開個玩笑，讓人覺得不太可靠。
    可現在的他，就像一柄剛剛飲過神魔之血，從屍山血海中掙紮出來的絕世凶劍，褪去了所有華而不實的鞘，隻剩下最原始、最純粹的鋒芒與殺氣！
    這股決絕的殺意，像一簇火苗，點燃了雲夢仙子心中被悲傷和恐懼浸泡得冰冷的灰燼。她看著林逸那張因重傷而蒼白、卻因仇恨而顯得無比猙獰的臉，那顆破碎的心，竟然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和……複仇的火焰。
    是啊，林默師弟用生命守護了他們，他們怎麽能就這樣坐以待斃，怎麽能讓他白白犧牲！
    雲夢仙子緊咬著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卻絲毫蓋不過心中的苦澀。
    「好！」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抬手用沾滿血汙的衣袖胡亂地擦幹臉上的淚痕，那雙因哭泣而紅腫的眼睛裏，重新凝聚起一抹冰冷而堅定的光芒。
    「我們……給林默師弟報仇！」
    聲音不大，卻像一塊石頭投入死寂的深潭，激起圈圈漣漪。
    林逸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洞壁上方，仿佛能透過厚重的岩石，看到那盤踞在山穀上空的恐怖存在。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儲物袋的邊緣，指尖微微顫抖，泄露了他內心的掙紮與滔天的恨意。
    丹藥的藥力在體內緩緩化開，靈力如涓涓細流，試圖修補他千瘡百孔的經脈，但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卻如影隨形，混雜著神魂深處傳來的刺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剛剛經曆的慘烈戰鬥。
    雲夢仙子強壓下心中的悲痛，盤膝坐下，吞下林逸拋來的丹藥。藥香在她舌尖散開，帶著一絲苦澀，她閉上眼睛，試圖集中精神調息。
    然而，腦海中卻不斷浮現林默最後自爆時的畫麵——那張永遠帶著幾分清冷的臉上，綻放出一抹決絕而燦爛的笑意，仿佛在用生命告訴他們：活下去。那衝天的血光，那震耳欲聾的巨響，那席卷一切的靈力風暴……一幕幕，一聲聲，都化作最鋒利的刀，淩遲著她的神魂。
    洞內一片死寂，隻有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和偶爾從傷口滴落的血珠聲在回蕩。林逸緩緩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手背上布滿了幹涸的血跡，有些是他的，有些是敵人的，還有些……是林默的，溫熱的，卻在迅速變冷。他猛地攥緊拳頭，鋒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骨的疼痛傳來，鮮血順著指縫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雲夢，」他突然開口，聲音嘶啞低沉，像是兩塊粗糙的岩石在摩擦，帶著一絲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寒意，「你怕死嗎？」
    雲夢仙子猛地睜開眼睛，迎上他那雙燃著幽暗火焰的眸子。那裏麵沒有了往日的跳脫和不羈，隻剩下無盡的痛苦和濃得化不開的殺意。
    她愣了一瞬，隨即淒然輕笑出聲，笑聲中帶著幾分自嘲：「怕？若我怕死，早就死在家族覆滅的那一天了。」她頓了頓，目光穿過洞口的黑暗，漸漸變得堅韌如鐵，「但我怕……怕林幕師弟的犧牲毫無意義，怕我們無法完成他用生命換來的囑托！」
    林逸沉默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猙獰而冰冷的弧度：「好，那我們就別讓他失望。」他掙紮著站起身，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差點摔倒。雲夢仙子下意識想去扶他，卻被他擺手製止。
    「別管我，」林逸咬牙道，聲音從牙縫裏擠出，「這點傷，還死不了。」
    雲夢仙子秀眉緊蹙，語氣中帶著壓抑不住的焦急與責備：「你別逞強！你的神魂受創，經脈幾乎斷裂，連靈力都無法順暢運轉，若不盡快療傷，根本撐不到出去的那一刻！」
    林逸卻像是沒聽到她的話，踉蹌著走到洞口，探出頭，眯起眼睛打量著外麵的山穀。夜色濃重如墨，月光被厚重的烏雲徹底遮蔽，整個山穀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獸吞噬，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千目君王那龐大而邪惡的氣息依然如陰雲般在山穀上空盤旋，像一頭耐心十足的凶獸，隨時可能撲下來將他們撕成碎片。
    「它在等我們出去，」林逸低聲道，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它知道我們跑不遠，也知道我們傷得有多重。」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如刀鋒般落在雲夢仙子臉上，「但它不知道，我們現在有多想殺了它。」
    雲夢仙子被他眼中的瘋狂殺意震懾，喉嚨微微發緊。她咬了咬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林逸，我們必須理智！千目君王的力量遠超我們，即便你有神器，在現在這種狀態下，也未必能……」
    「神器？」林逸打斷她，發出一聲滿含譏諷的嗤笑，「那玩意兒差點害死我們，還指望它？」他猛地從儲物袋中取出那塊巴掌大的古樸玉牌，「當」的一聲摔在地上。玉牌上刻滿了繁複的符文，此刻卻光芒黯淡，仿佛也在此前的戰鬥中元氣大傷。
    林逸死死地盯著它，眼神複雜到了極點，像是愛恨交織，又像是帶著幾分決絕的嘲諷。
    「它救過我，也坑過我。」林逸低聲道，聲音裏帶著一絲刻骨的疲憊與醒悟，「它的氣息就像黑夜裏的火炬，為我們照亮了前路，也為千目君王那樣的怪物指明了方向！我們能找到機緣，敵人也能循著氣息找到我們！這根本不是什麽希望，這是一個詛咒，一個用無盡的追殺和至親之人的犧牲來喂養的陷阱！」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最後幾乎是低吼出聲。林默的死，徹底打碎了他對這件神器的所有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