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2章 懷中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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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望向那輪孤寂的明月,眼中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迷茫。林默的死,蘇婉兒的仇恨,還有千目君王那揮之不去的陰影……這一切都像一座座無形的大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雲夢,」他低聲問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你說,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雲夢仙子在他懷裏抬起頭,伸手輕輕撫平他緊皺的眉頭,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林逸,去招惹千目君王,或許是個錯誤。但是,在那種情況下,你為了保護同門,為了守護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你沒有錯。錯的是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隻是……把所有的責任和痛苦都扛在了自己一個人身上。」
林逸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無法言喻的苦笑:「是嗎?可我總覺得,我欠他的太多了……多到,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林逸和雲夢仙子在山洞中繼續休養。白天,他們互相扶持,療愈傷勢;夜晚,林逸便會獨自坐在洞口,對著手中的那卷《道德經》苦心參悟。
他知道,蘇婉兒的仇恨不會輕易消解,千目君王的殘餘勢力也如同潛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可能卷土重來。他必須盡快恢複實力,迎接更大的挑戰。
但他追求的,已不僅僅是力量。
一天清晨,熹微的晨光透過薄霧照進山洞。林逸站在洞口,眺望著雲霧繚繞的遠山,氣息悠遠綿長。
雲夢仙子披著一件外衣,悄然走到他身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輕聲問:「在想什麽?」
林逸轉頭看向她,眼中的冰冷早已化為一片溫柔的湖水,他輕歎一聲:「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參悟《道德經》的奧秘,是不是就能找到一個,不用通過殺戮和傷害,也能守護一切的辦法?」
雲夢仙子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抹動人心魄的輕笑:「你已經是強者了。林逸,你殺了千目君王,拯救了無數生靈,還不夠強嗎?」
林逸緩緩搖了搖頭,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深邃:「不夠。用神器碾壓對手,用力量製造仇恨……這不是真正的強大。千目君王隻是個開始,我若不尋到真正的道,未來的挑戰隻會帶來更多的痛苦和失去。」
他握緊了手中的那卷古樸的《道德經》,心中燃起的,不再是單純的鬥誌,而是一種對更高層次智慧的渴望。
他知道,修仙之路還很長,而他,才剛剛開始學會如何去走。
山洞中的時光,仿佛被拉長成了一條緩慢流淌的河。
河水的一岸是生與死的激烈搏殺,是千目君王的猙獰與林默倒下的血泊;另一岸,卻是未知的迷霧,是蘇婉兒怨毒的眼神和那卷《道德經》中深奧莫測的玄機。林逸和雲夢仙子,就站在這條河的中央,一處暫時得以喘息的孤島上。
最初的幾天,兩人幾乎無話。
她的動作輕柔得像拂過湖麵的風,眼神專注而寧靜,仿佛這世間隻剩下這一件事值得她去做。林逸身上的外傷在靈藥的滋養下迅速愈合,但內腑的震蕩和經脈的損傷卻非一日之功。更麻煩的,是他心頭那道無法愈合的創口,正滲著名為「悔恨」的毒。
他時常會在深夜驚醒,不是被噩夢的尖叫,而是被一種死寂的恐慌扼住喉嚨。冷汗浸濕額發,眼前晃動的全是林默倒下時的畫麵——那張年輕而倔強的臉,沾滿了塵土與血汙,眼神裏混雜著不解、痛苦,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擔憂。那句「師兄,你為何要如此拚命?」如同一根淬了冰的尖刺,反複紮入他的神魂深處,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帶來一陣劇痛。
每當這時,守在他身旁的雲夢仙子便會第一時間察覺。她不會點亮洞內的火石,隻是在黑暗中伸出手,輕輕握住他那冰冷而顫抖的手。那微涼而柔軟的觸感,像一劑無聲的良藥,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將他從那片血色的記憶深淵中,一點點、溫柔地拉回現實。
「我沒事。」他總會這樣說,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磨過,眼神卻空洞地望著漆黑的洞頂,那裏什麽都沒有,正如他此刻的心。
雲夢仙子從不追問他夢見了什麽,也不說那些無用的安慰之詞。她隻是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一些,有時會用另一隻手,輕輕拍撫他的手背,然後低聲說:「我在。」
簡單的兩個字,在空曠寂靜的山洞裏,卻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有力量。它像一道堅實的屏障,將外界的風雨和內心的魔障,都隔絕開來。林逸的顫抖會慢慢平複,空洞的眼神也會重新聚焦,最終在疲憊中再度睡去。
傷勢稍有好轉,林逸便開始了他與那卷《道德經》的漫長對峙。他不再像從前那樣,急功近利地試圖從中榨取強大的功法或是速成的力量。他隻是盤膝而坐,將古樸的竹簡攤在膝上,一字一句地讀,仿佛一個初入蒙學的孩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他反複咀嚼著這開篇的第一句,隻覺得頭痛欲裂。什麽是道?他以前認為,力量就是道,修為就是道,一劍破萬法,一力降十會,將敵人踩在腳下,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這就是修仙者所追求的、唯一的「道」。可現在,他擁有了神器,擁有了能斬殺千目君王的力量,結果呢?他親手將師弟推向了深淵,製造了新的仇恨,自己也落得這般田地。
這顯然不是他想要的「道」,甚至是一條通往毀滅的歧途。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林逸讀到這裏,不禁發出一聲沙啞的苦笑。不爭?他這一路走來,從踏入山門的那一刻起,哪一步不是在爭?與同門爭資源,與天地爭造化,與敵人爭生死。他的劍,他的神器,他所學的一切,都是為了「爭」而存在。若是不爭,他早已是宗門後山的一抔黃土,連枯骨都不會剩下。
可若繼續爭下去,又會失去什麽?
矛盾與痛苦在他心中撕扯,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一絲希望。他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試著將自己那霸道絕倫的靈力,按照經文中所描述的「水」的意境去運轉。靈力在他的經脈中流淌,卻不再是以往那種開山裂石、摧枯拉朽的狂猛,他試圖讓它們變得柔和、綿長,如山間溪澗,潤物無聲。
然而,這比創造一門新的殺招還要困難百倍。他的靈力,早已習慣了征伐與毀滅,如同被囚禁了千年的凶獸,一旦出閘,便要咆哮天地。這種刻意壓製、引導的「柔」,對於它們而言,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束縛和挑釁。霸道的力量與柔和的意念,在他的經脈中發生了劇烈的衝突,仿佛兩條逆向奔流的怒江轟然對撞!
「噗——」
一股逆血再也壓製不住,猛地從他口中噴出,猩紅的血珠濺在身前的地麵上,也點點滴滴落在了那卷古老的竹簡上,仿佛為那淡黃的竹麵,添上了幾朵淒厲的梅花。林逸臉色瞬間煞白如紙,氣息如同風中殘燭,瞬間萎靡下去。
「林逸!」一聲驚呼帶著壓抑不住的顫音。一直靜守在旁的雲夢仙子幾乎是在他身體晃動的瞬間,就化作一道白影衝到他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那雙向來清冷的眼眸中,此刻滿是焦急與碎裂的心疼,「你太急了!你的傷還沒好,怎麽能強行運轉靈力?」
她一邊說著,一邊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手掌貼上林逸的後心。一股精純、清涼而又無比柔韌的靈力,小心翼翼地渡入林逸體內。這股力量不像林逸那般狂暴,它就像真正的水,溫潤而包容,它不與那些狂亂暴躁的能量正麵衝突,而是輕柔地將它們包裹、滲透、安撫,引導著它們從橫衝直撞的野馬,漸漸變為溫順的溪流。
在雲夢仙子靈力的梳理下,林逸體內那場幾乎要撕裂他經脈的風暴,奇跡般地平息了下來。他渾身虛汗,無力地靠在雲夢仙子的懷中,卻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麽叫做「以柔克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