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2章 禁製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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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這才驚恐地意識到,自己剛才津津樂道、肆意評判的那個傳說中的「魔頭」,或許就是眼前這般,彈指間便能決定他們生死的恐怖存在。
    林逸沒有再看那些人一眼,仿佛他們都隻是空氣。他轉身對雲夢仙子柔聲說道:「被這些雜碎壞了興致,我們換個地方吧。」
    「嗯。」雲夢仙子輕輕點了點頭,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出手,甚至沒有太多表情。她的眸中沒有絲毫驚懼,隻有一絲了然與心疼。
    她知道,林逸走到今天這一步,經曆了多少常人無法想象的磨難,而他此刻展露的力量,正是為了守護他想要守護的一切。
    兩人在眾人敬畏、恐懼的目光中,緩步走下樓梯。
    當他們走到一樓大堂時,林逸的腳步忽然一頓。
    他的目光,穿過熙攘的人群,精準地落在了酒樓門口,一個蜷縮在角落裏,正狼吞虎咽地啃著一個肉包子的乞丐身上。
    那乞丐衣衫襤褸,蓬頭垢麵,身上散發著一股酸臭味,看起來和其他流落街頭的乞丐沒什麽兩樣。但他看向林逸的眼神,卻在接觸到林逸目光的一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與……刻骨銘心的熟悉。
    林逸的心,猛地一顫。
    他走到那乞丐麵前,無視了周圍人嫌惡的目光,緩緩蹲下身,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幹淨的酒葫蘆,遞了過去。
    「兄弟,吃慢點,別噎著。喝口水潤潤喉。」
    那乞丐抬起頭,露出一張被汙垢和亂發掩蓋了大半的臉,他愣愣地看著林逸遞過來的酒葫蘆,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劇烈的掙紮、警惕與深深的難以置信。
    林逸微微一笑,嘴唇微動,用一種隻有兩人能聽到的、縹緲如風的聲音,輕輕說出了三個字。
    「張師兄?」那乞丐的身體,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啃著包子的動作瞬間停滯,渾濁的眼眸深處,仿佛有驚雷炸響,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嘴唇哆嗦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激動而失聲。
    林逸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一酸,再次傳音道:「後山瀑布下,你藏的那壇‘猴兒醉’,還在嗎?」
    這句話,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塵封的記憶之門。那乞丐再也抑製不住,眼淚混合著臉上的汙垢,瞬間滾落下來,在肮髒的臉頰上衝刷出兩道清晰的淚痕。
    「林……林師弟?真的是你?你還……活著?」他的聲音嘶啞幹澀,充滿了不敢相信的狂喜與悲愴。
    林逸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對方瘦骨嶙峋的肩膀,用力地搖了搖。
    「是我!師兄,我回來了!」他沒有多問,也沒有多說,隻是站起身,一把將地上的張師兄拉了起來,不顧他身上的汙穢,沉聲道:「師兄,我們回家。」
    「回家」這兩個字,仿佛是九天之上落下的驚雷,攜著穿透靈魂的魔力,狠狠地劈在張師兄早已枯寂的心海上。那顆被絕望與麻木層層冰封的心,瞬間被炸開一道深不見底的裂口,翻湧出的不是湖水,而是積壓了無數個日夜的、滾燙的酸楚與委屈。
    家?他還有家嗎?
    自從那場血洗宗門的浩劫之後,青山化為焦土,殿宇淪為廢墟,同門星散,師長隕落,「家」這個字,對他而言,早已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甚至連在夢裏觸碰一下都會痛到窒身亡的奢望。
    他如同一具行屍走肉,在世間最汙穢的角落裏苟延殘喘,唯一的念頭就是躲藏,就是活下去,哪怕活得像陰溝裏的蛆蟲。
    可現在,這個被天下人忌憚、被正道唾罵為「魔頭」的師弟,卻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過所有鄙夷的目光,緊緊拉著他這個肮髒惡臭、人人避之不及的乞丐,說要帶他回家。
    酒樓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周圍的食客們,無論修為高低,此刻都徹底陷入了呆滯。他們的腦子像是被一柄重錘砸過,嗡嗡作響,完全無法理解眼前這顛覆認知的一幕。
    前一刻,這白衣青年還是一言不合便取人性命、周身殺意凜然、氣勢威壓全場的絕世魔頭;怎麽一轉眼,他就對一個連看一眼都嫌髒了眼睛的臭乞丐,流露出如此真切的親近與關懷?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魔頭的行事風格,當真如此詭異莫測,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嗎?
    無數道目光,匯聚在林逸那隻手上。那是一隻近乎完美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仿佛是用最上等的羊脂美玉雕琢而成,不染一絲凡塵煙火。而此刻,這隻手卻毫不猶豫地,緊緊抓著乞丐那條被汙垢、膿血和泥濘包裹得看不出本色的胳膊。
    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在場許多人臉上都浮現出難以掩飾的嫌惡與鄙夷,甚至有人下意識地幹嘔了一聲。在他們看來,這一幕,簡直比剛才那血腥的殺戮,還要讓人難以理解和接受。
    然而,林逸對周圍的一切視若無睹。他的世界裏,此刻仿佛隻剩下眼前這個瘦得脫了相、幾乎隻剩下一副骨架的師兄。他深邃的眼眸裏,清晰地倒映出師兄那張布滿傷痕與汙垢的臉,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
    雲夢仙子靜靜地站在一旁,她那雙清冷如秋水的眸子落在張師兄身上,沒有半分世俗的嫌棄,反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與了然。
    她轉頭看向林逸的側臉,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此刻正交織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極其複雜的悲欣——有久別重逢的狂喜,有對師兄遭遇的徹骨心疼,更有一絲……隱藏在眼底最深處,對那未知幕後黑手的、冰冷刺骨的殺意。
    她向前踏出輕盈的一步,與林逸並肩而立。一股無形而清冽的氣場以她為中心悄然散開,仿佛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將周圍那些鄙夷、猜忌、探究的目光,盡數隔絕在外。那些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食客,隻覺得心頭一寒,仿佛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瞬間噤若寒蟬。
    張師兄被林逸半強硬地拉著,踉踉蹌蹌地從冰冷的地麵上站了起來。他始終低著頭,花白的亂發遮住了他的臉,他不敢看林逸,更不敢看林逸身邊那位恍如九天玄女下凡、周身散發著聖潔光輝的仙子。
    長久以來的卑微與苟活,早已將他曾經身為修仙者的傲骨磨得一幹二淨,讓他喪失了與人正常對視的勇氣。尤其是在這樣幹淨、強大、耀眼得如同日月星辰的人麵前,他身上的汙穢與腐臭,仿佛被無限放大,讓他羞慚到想要立刻死去。
    「師……師弟……我……我髒……別碰我……」他的喉嚨裏擠出幾個沙啞幹澀、幾乎聽不清的字眼,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想要掙脫林逸的鉗製。
    林逸的手卻驟然握得更緊,那力道沉穩而堅定,帶著不容置喙的意誌,仿佛在告訴他,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再放開。
    「在我麵前,師兄永遠是師兄,沒什麽髒不髒的。」林逸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定心丸,砸進張師兄混亂的心裏,「你受的苦,我都知道了。走,我們先離開這裏,我帶你……回家。」
    他說著,另一隻手看似隨意地在身側一拂,袖袍微動間,一枚光華內斂的青色玉符已悄然出現在指間。他屈指一彈,動作行雲流水,快到無人察覺,那玉符便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如遊魚入水般,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張師兄的體內。
    下一刻,一股溫潤如浩蕩春水的生命暖流,轟然在張師兄幹涸枯竭的四肢百骸中炸開!
    這股暖流,精純磅礴,遠勝他平生所見的任何靈丹妙藥。暖流所過之處,那些長久以來積累在他體內的暗傷、因饑寒交迫留下的沉屙頑疾,竟如同冬雪遇驕陽,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被修複、被淨化!
    更重要的是,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盤踞在他丹田氣海之上,壓製著他所有靈力,讓他淪為廢人的詭異禁製,也在這股霸道而溫和的暖流衝刷下,發出了「哢嚓」一聲清脆的、宛如天籟般的碎裂聲!
    禁製,應聲而碎!
    張師兄瘦骨嶙峋的身體猛地一震,那雙原本渾濁如死水的眼睛裏,驟然爆發出兩道難以置信的璀璨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