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4章 死寂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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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天來,被林逸這個心腹大患壓抑在心頭的憋屈、憤怒、恐懼,乃至每一次閉眼時都會浮現的、那道快到極致的劍光的夢魘,在這一刻,盡數煙消雲散!
    他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從那隻完好的眼睛裏飆了出來。
    大廳內的其他血煞宗弟子,見此情景,也都跟著露出了諂媚而又狂熱的笑容,紛紛潮水般地湧上前來,跪倒一片。
    「恭喜護法!賀喜護法!鏟此心腹大患,護法神威蓋世,千秋萬載!」
    「護法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區區兩個黃口小兒,不過是跳梁小醜,豈是護法的對手!」
    一時間,肉麻的馬屁之聲不絕於耳,響徹廳堂。
    韓無忌在狂笑之後,終於慢慢平複了下來,他貪婪地呼吸著空氣,隻覺得連空氣都變得香甜了。他緩緩坐回那張虎皮大椅,目光陰冷地看向單膝跪地的影一,沉聲問道:「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死在哪裏?誰殺的?」
    影一不敢隱瞞,立刻將他們在亂葬崗破廟中的發現,以及根據現場留下的濃鬱血煞之氣和蝙蝠妖獸的殘骸做出的推斷,一五一十地稟報了一遍。當然,他很聰明地隱去了自己心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違和感,隻將一切都歸功於宗門內另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力量——「血蝠衛」。
    「血蝠衛?」韓無忌聽到這個名字,眉頭下意識地一皺,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隨即就被更大的快意所取代,他冷笑一聲,「哼,那個小崽子,倒也還算有點用處,知道為本座分憂。算他運氣好,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雖然功勞被少主那邊搶了,讓他心中有些不爽,但結果是好的!林逸死了!這個壓在他心頭的大石頭,終於被搬開了!這比什麽都重要!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來,大手一揮,豪氣幹雲地吼道:「影衛辦事得力,當賞!來人,傳我命令,今晚,分舵上下,大排筵宴!把地窖裏最好的酒都給老子搬出來!本座要與諸君,不醉不歸!!」
    「護法英明!!護法威武!!」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整個血煞宗分舵,瞬間陷入了一片狂歡的海洋。
    烤得流油的全羊、堆積如山的凶獸腿肉、一壇壇散發著濃鬱酒香的烈酒,如同流水般地送了上來。壓抑了多日的血煞宗弟子們,此刻終於可以徹底放縱。大廳內外,刀叉碰撞聲、粗俗的叫罵聲、放肆的狂笑聲和酒杯的碰撞聲交織成一片,充滿了野蠻而又原始的生命力。
    韓無忌高坐主位,一手抓著一隻烤得焦黃的獸腿,一手端著牛角杯,一杯接著一杯地往嘴裏灌著烈酒。他看著下方那些已經喝得東倒西歪,甚至開始為了爭搶一塊肉而大打出手的手下,又看了看被他隨意一腳踢到角落裏,沾滿了灰塵和酒漬的那兩顆頭顱,臉上的笑意越發得意和殘忍。
    「林逸啊林逸,你千算萬算,恐怕也算不到,自己會死得這麽窩囊,連個全屍都留不下吧?」他舉起牛角杯,遙遙地對著那兩顆頭顱,醉眼惺忪地自言自語道,「你放心,等你那個號稱青雲門第一天才的師弟林默來了,本座會親手擰下他的腦袋,讓你們師兄弟倆在黃泉路上做個伴,一起給本座墊腳!哈哈哈哈!」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隻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透著舒坦。
    危機,已經解除了!
    接下來,他隻需要整合力量,布下天羅地網,等待林默那個自以為是的蠢貨前來送死,然後,整個青雲門,都將是他的囊中之物!到那時,就算那個小崽子少主,也得看自己的臉色行事!
    想到得意處,他忍不住又將手中的牛角杯狠狠砸在地上,放聲大笑起來。
    整個分舵,都沉浸在一種虛假而又狂熱的安全感之中,沒有人注意到,在分舵建築群周圍的陰影裏,那些早已刻畫好的符文,正隨著大廳內越來越濃烈的血氣和煞氣,一道接著一道,無聲無息地亮起,又悄然隱沒於黑暗之中。
    一張由陣法構築的無形大網,已經悄然收緊。而網中的獵物們,對此,一無所知,依舊在享受著最後的狂歡。
    狂歡的氣氛,在午夜時分攀上了頂峰。
    酒精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作嘔卻又莫名興奮的詭異氣息,如同最烈性的毒藥,刺激著每一個血煞宗弟子的神經。他們早已脫掉了象征宗門規矩的上衣,露出背上、胸前猙獰扭曲的惡鬼紋身,在跳動的火光下仿佛活了過來。
    他們揮舞著沾滿油膩的拳頭,互相勾肩搭背,嘶吼著不成調的魔道戰歌。整個分舵,宛如一鍋用人油和鮮血煮沸的濁湯,喧囂、渾濁,充滿了墮落到極致的狂喜。
    韓無忌已經喝得滿臉通紅,眼神都有些渙散。他蒲扇般的大手抓起身邊一名瑟瑟發抖的侍女,粗暴地將她拽進懷裏,任由那濃烈的酒氣和血氣噴在對方驚恐慘白的臉上,引來周圍屬下一陣陣更加放肆的哄笑。
    「護法……威武!」
    「今晚過後,青雲門算個屁!等林默那小子自投羅網,咱們就把他千刀萬剮,煉成血丹,分給兄弟們提升功力!」
    「說得對!到時候,青雲門那些自詡清高的女弟子……嘿嘿嘿……定要讓她們嚐嚐我血煞宗的厲害!」
    汙言穢語不絕於耳,淫邪的笑聲在大廳裏肆無忌憚地回蕩。
    然而,就在這狂歡的最高潮,所有人沉浸在對未來的淫靡幻想中時,異變陡生。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仿佛能穿透靈魂,直抵識海深處的嗡鳴,毫無征兆地響起。
    這聲音無比詭異,它不像是從某個方向傳來,更像是直接在每個人的腦海深處、骨髓縫隙中同時震動。
    起初,並沒有多少人在意。大部分人都已經醉得神誌不清,隻當是自己酒喝多了,出現了幻聽。甚至有幾個弟子晃了晃腦袋,還咧嘴傻笑了一下。
    可緊接著,大廳裏那數十根充當照明的,燃燒著凶獸獸脂的巨大火把,那熊熊燃燒的火苗,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向內一縮!
    噗!噗!噗!
    一連串輕響,火光瞬間黯淡了下去,光芒從白晝般的明亮,陡然間跌落到了昏黃的暮色。拉長的影子在牆壁和地麵上瘋狂舞動,如同群魔亂舞。
    喧囂的聲浪,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巨剪瞬間剪斷,突兀地停滯了一瞬。
    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弟子,正高舉著一人高的巨大酒壇往嘴裏猛灌,火光驟暗,他腳下一個踉蹌,巨大的酒壇脫手而出,「哐當」一聲摔在堅硬的青石地板上,碎裂的聲音在驟然死寂下來的大廳裏顯得格外刺耳,驚得所有人都是一個激靈。
    「他娘的,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把火給弄滅了?不想活了是不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堂主怒罵道,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去查看火把。
    可他剛邁出一步,整個人就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他的眼睛瞪得滾圓,臉上的怒氣瞬間被一種極致的恐懼所取代。
    「護……護法……您……您快看外麵!」他伸出顫抖得如同篩糠的手指,指向大廳之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順著他的手指望去。
    這一看,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瞬間澆熄了所有的酒意。
    隻見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此刻竟被一層厚重如血漿的詭異光幕所籠罩。這光幕如同一隻倒扣的通天巨碗,將整個血煞宗分舵,連同周圍百裏山林,都嚴嚴實實地包裹在內。
    光幕之上,無數玄奧複雜的血色符文若隱若現,它們不再是死物,而像是一條條饑渴的血蛭,緩緩蠕動、糾纏,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擇人而噬的恐怖氣息。
    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感,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仿佛空氣都變成了粘稠的血沼,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無比沉重,甚至能聞到那陣法散發出的鐵鏽般的血腥味。
    「怎麽回事?!」
    「這是什麽鬼東西?誰敢在我血煞宗地盤上撒野!」
    「不對!這不是我們的護山大陣!這股氣息……好可怕……」
    恐慌,如同無形的瘟疫,在人群中瘋狂蔓延開來。那些剛剛還不可一世的血煞宗弟子,臉上的醉意瞬間褪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驚疑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