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隨後一槍擲出，長槍劃破夜空，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貫穿紫月中心的裂縫。裂痕從撞擊點開始蔓延，像蛛網一樣密布整個月麵，每一道裂紋都在泄露著其中蘊藏的恐怖力量。
    雲夢仙子見狀，長袖倏然揚起，衣袂飄飛如白鶴展翅，萬點冰晶在她掌心凝聚，每一粒都凝結了她畢生的修為。這些冰晶匯作一道璀璨的銀河，帶著她所有的希望與絕望，自上而下貫入那道裂縫。
    轟——
    天地為之一靜，隨即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巨響。紫月炸成無數碎焰，那些邪惡的月華四散飛濺，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道淒美的弧線。漫天流火中，林逸仰麵墜落，他的身體已經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雲夢仙子飛身接住他，觸手所及，隻摸得到滾燙的骨與血。她的手指顫抖著，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恐懼。她指腹一緊，聲音哽咽地低聲罵他：「瘋子。」
    林逸闔著眼，那雙曾經桀驁不馴的眼眸此時緊閉，氣息遊絲般擦過她耳畔，帶著生命最後的溫度：「賒來的命……還了。」
    係統提示最後一次閃爍：【宿主壽命即將歸零……檢測到異常幹涉——】聲音突然中斷，像被誰一把掐斷了喉嚨。雲夢仙子掌心亮起一道幽藍光符，那是她從未示人的秘術，硬生生將那行猩紅的倒計時撕碎。她眼底的裂痕裏，第一次顯露出深不見底的慌亂，那種慌亂讓她冰冷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痛苦。
    風停了，仿佛連天地都在為這一幕而靜默。滿地碎焰逐漸凝成細雪，紛紛揚揚地簌簌落在兩人肩頭，每一片雪花都帶著淡淡的灰燼味，像是在為剛才的激戰默哀。
    沒有人注意到，遠處廢墟裏，那隻曾被踩碎的紫黑眼球，在一片死寂中又一次悄然睜開。豎瞳裏折射出林逸蒼白死灰的倒影，那倒影扭曲變形，充滿了惡意——像是在為下一輪獵殺，按下無聲的快門。
    紫黑眼球表麵慢慢蓋了一層薄霜，像墜地的燭淚那樣晶瑩剔透，忽地輕輕一顫，周圍的碎片重新聚攏，重凝成完整的球體。它骨碌碌滾進陰影深處，留下一道詭異的血痕。
    它身後，在那些碎月殘焰的寒灰裏，若有若無地浮出半張女人的臉——蘇婉兒。她的容顏依舊美麗，但此時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邪魅。她低聲笑著，那笑聲輕柔卻充滿惡意，嗓音仿佛用碎冰磨出的鋒刃，每一個字都能刺入人心最深處。
    「真狼狽呢，林逸。」她的話語中帶著諷刺，更帶著一種看戲般的愉悅。
    她捏碎一枚血紋玉簡，玉簡碎裂的瞬間，廢墟深處亮起幽綠光陣。那陣法散發著不祥的氣息，靈氣波紋像溺斃者的最後呼吸，一絲一縷地纏向昏死的青年——卻在中途被一道凜冽的冰風擋下。
    雲夢仙子的長袖獵獵鼓蕩，她護在林逸身前，雪眸裏第一次燃出不加掩飾的殺意。那種殺意純粹而冰冷，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凍結。
    「滾。」她隻說了一個字，但那個字卻比任何威脅都更加有力。
    蘇婉兒見狀，知趣地不做糾纏，青袖一拂，身影開始碎裂，化作無數紫蝶。那些蝶翼在夜色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美麗卻致命。蝶翼沒入混沌夜色前，她留下一句隻有雲夢自己能聽見的話，聲音輕柔得像羽毛拂過，卻比毒針更加尖銳：「仙子，欠他的那條命，你打算怎麽還？」
    夜風疑遲半息，仿佛連天地都在為這一刻屏息等待。雲夢纖指泛白，骨節分明的手背青筋暴起，卻終究收緊了手臂，將林逸抱得更貼胸骨。他的血不斷湧出，浸透了她雪白的前襟，那溫度高得像剛出爐的熔化銅液，每一滴都灼得她肌骨欲焚，連每個細微的吐息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她緩緩低頭，目光落在林逸胸前那道古老的星紋刺青上。那刺青本是深藍如夜空，此刻卻像被雷電劈裂般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縫。裂縫深處，一縷赤金色的火舌如靈蛇般竄了出來，在半空中扭曲搖擺，凝聚成一行極細的上古篆字，字跡如血如火：
    「逆命·第三示——以魂換魂，不死不休。」
    那行字迸發出刺目的金光，僅僅亮了一瞬便如玻璃般驟然碎裂，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夜風中。幾乎在同一時刻，雲夢掌心殘留的那抹幽藍光符也黯然熄滅，就像被人硬生生掐斷了生機。緊接著，她識海深處傳來斷斷續續的係統提示音，那聲音帶著詭異的金屬嘯鳴，仿佛受到了什麽強大力量的幹擾，在意識深處硬生生擠出一句殘缺的警告：
    【檢測到契約載體轉移——當前宿主：雲夢鴻影·渺渺……警告！警告！未知能量波動超出預設範圍……係統即將進入保護模式……】
    聲音戛然而止，像被利刃斬斷的琴弦。雲夢眉心驟然一疼，那疼痛尖銳而熾熱，就像有人將一根滾燙的鐵釘直直釘入她的神魂深處。她死死咬住下唇，唇角滲出一絲血珠，強行扭轉靈台，用盡全力壓住體內動蕩不安的神魂之力。
    來不及多想，她抱著林逸騰空而起，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去。然而她選擇的落腳點並不是宗門的雲台救治殿，而是那個連尋常弟子都不敢靠近的禁地——死人穀。
    死人穀位於落劍山背陰麵的一道深邃裂縫裏，那裏終年不見一絲陽光，常年籠罩在陰森的迷霧中。穀底堆積著曆屆試劍大比中被誤傷致死的弟子屍骨，還有那些在秘境探索中葬身的前輩遺骸。數百年來積累的濃鬱陰氣徹底改寫了那裏的地勢靈脈，鬼斧神工般築成了一座天然的養靈大陣。
    江湖傳聞，若將奄奄一息的將死之人扔進死人穀，三日後再回來查看，結果隻有兩種：要麽是一具被地底凶靈蠶食得幹幹淨淨的森白骨架，要麽……是一具雙目赤紅、帶著凶靈烙印的恐怖活屍。
    但雲夢仙子從來不怕凶靈邪祟。此刻的她，隻怕一個字——來不及。
    飛掠途中，林逸忽然在她懷中痙攣般劇烈一抖，胸膛起伏如破損的風箱，喉間擠出如同破舊水車般嘶啞沉重的喘息聲。那氣音中裹挾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溫熱地噴灑在她白玉般的耳廓上，顫聲道：「……別看我，會很醜的。」
    雲夢垂眸，纖細的手指輕撫過他焦黑皸裂的臉頰。指尖觸及之處，竟有細碎的皮屑簌簌落下，就像初雪飄零。她忽然輕嗤一聲，那笑聲中帶著說不清的複雜情緒，聲音卻意外地嘶啞：「已經醜得不成樣子了，再醜一點又能如何？」
    林逸眼皮顫顫巍巍地抬起，用盡最後的力氣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嘴角牽動間有黏膩的血絲拉扯：「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隻會對我惡語相向。」
    「罵你？」雲夢下頜線條繃得緊直，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先給我活下來再說。你要是真活下來了，以後我天天罵你三遍都沒問題。」
    林逸喉間發出低低的輕笑，那笑聲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眼角卻有濕潤的水光閃動：「那你……一定要記得收利息啊。我現在欠你的命……可是越來越多了。」
    雲夢不再開口，隻是咬緊牙關從高處俯衝而下，玉足輕點間踢碎了一盞懸在半空的鬼火燈籠。磷綠色的幽火四下飛濺，映照出穀底那些腐朽白骨揮發出的詭異藍色霧氣，整個死人穀都籠罩在一片陰森恐怖的氛圍中。
    她將林逸輕柔地安放在一方古老的無字石碑後，那石碑表麵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似乎在無聲訴說著什麽久遠的故事。雲夢雙手結印，十根纖指如蓮花般翻飛變換。刹那間，九瓣晶瑩剔透的冰蓮虛影自她背後緩緩盛放，每一片花瓣都散發著純淨的寒光。蓮花中心悄然裂開，從中滾出一顆如珍珠般晶瑩的心髒——那是她以上古秘法煉製的冰魄玲瓏心，與她的本體魂燈相連，一旦碎裂便意味著魂飛魄散。
    她俯下身去，紅唇幾乎要貼上林逸微涼的眉心，聲線壓得極低，低到隻有他們兩人能夠聽見：「千萬別死。我這輩子……都付不起第二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