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囚於敬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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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先生,孤行他……不會有危險吧?”
夜風拂過茶亭,帶著絲絲涼意,李詠梅坐在木輪椅上,雙手緊攥著衣角。
對麵的齊靜文正慢條斯理地沏茶,手指穩穩握著茶壺,泥龍茶的香氣隨著熱氣嫋嫋升起。他抬頭瞧了她一眼,遞過一杯茶,示意她接下,“詠梅,別老皺著眉頭,獨孤行心裏有數,不會有啥事兒。”
李詠梅接過茶杯,手指微微抖了抖,盡管齊靜文安慰得輕巧,她心裏還是懸著塊石頭。她低頭盯著杯子裏泛著微光的茶水,哪有心思品。
“放心,喝一口,沒事的。”齊靜文端起茶杯,輕輕遞到她手邊,“茶涼了就沒味道了。”
李詠梅輕嗯一聲,端起杯子一仰頭喝了個幹淨。茶水滑過喉嚨,絲絲芳香在嘴裏散開,清冽得讓人精神一振。然而,卻無法衝淡李詠梅此刻的心中煩悶。她放下杯子,低聲問:“齊先生,孤行他到底要去淩山城幹啥?”話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蹦出來。
齊靜文放下茶杯,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臉上浮起微微的疑惑,反問道:“他沒告訴你嗎?”
李詠梅輕輕搖頭,回應道:“沒說清楚,就提了句要去看看陳老頭留的話對不對。可陳老頭到底說了啥?”
齊靜文嘴角一勾,淡淡笑了一聲,“也沒啥大事,陳老頭就說過,幾個月後,淩山城可能會亂起來。”
“亂起來?”李詠梅一聽,臉色刷地一變,“淩山城不是剛打完仗才三個月嗎?咋又要亂了!”
齊靜文歎了口氣,慢悠悠地說:“那仗結束得太草率,齊兵沒被收拾幹淨,好多殘部溜了,連隋軍的追捕都沒攔住。麻煩就出在這兒,那些逃掉的齊兵,說不定會在城裏鬧一出,打算把淩山城搶回去。”
李詠梅立馬皺眉,追問道:“可就算有幾個殘兵,也不至於翻出啥大浪吧?城裏不是還有不少隋軍後勤守著嗎?”
齊靜文沒急著回,手指在茶杯沿上劃了劃,隨即淡淡地回答道:“按理是。可你別忘了,淩山城裏最多的不是兵,是啥人?”
“是齊人!”李詠梅搶答道。
“對,就是齊人。”齊靜文點點頭,肯定了她的答案,嘴角微微一翹,“城裏最多的就是齊人。”
“那又咋了?”李詠梅皺著眉,眼神裏滿是不解。
“咋了?”齊靜文笑得有點意味深長,“很簡單,城裏的老百姓會幫著齊兵殘部,一起把隋兵掀翻。”
“萬一老百姓不幫忙怎麽辦?”李詠梅提出疑問,“誰不怕死啊,誰樂意摻和這種事?”
齊靜文卻搖搖頭,語氣沉了點,回應道:“他們會幫的。這幾個月,隋兵在城裏橫行霸道,欺壓得老百姓喘不過氣,心裏的火早攢滿了。隋兵越壓,那怨氣就越燒越旺,總有爆的一天。”
李詠梅還是沒明白,眉頭皺得更緊:“為啥會這樣?”
齊靜文淡淡一笑,解釋道:“其實原因十分簡單,無非兩個字,人心。”
“人心?”李詠梅一愣,滿臉懵懂。
齊靜文沒急著解釋,手指在桌上點了點。他抬頭瞧著她,嘴角那抹笑藏著股深意,片刻後,他開口問道:“李詠梅,你沒偷看獨孤行被窩裏的書嗎?”
李詠梅微微一愣,緩緩開口道:“昨晚……趁孤行不在,我偷偷拿了幾本出來瞧了瞧。”
齊靜文一聽,來了興致,手上沏茶的動作一頓,抬頭瞧著她,遞過一杯新茶,輕聲問:“都看了啥書?”
李詠梅閉上眼,眉頭微皺,像在用力回憶昨晚翻過的書頁。片刻後,她緩緩開口,聲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語:“陳老頭留給孤行的書多得嚇人,我哪看得完那麽多。不過我瞧出來了,那些書裏好多都是法家的玩意兒,書名稀奇古怪,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她說到這兒,手不自覺撓了撓臉頰,臉上浮起一抹尷尬的笑:“再說,很多內容我壓根看不懂,畢竟我以前連學堂的門都沒進過。”
齊靜文聞言,哈哈笑出聲,笑得肩膀都抖了,手裏的茶杯晃了晃,灑出幾滴水。他擺擺手,像一點不意外,“看不懂才正常!獨孤行那小子窩在書房啃了三個多月,也不過摸到點邊邊角角。”
李詠梅也跟著笑一笑,問道:“那齊先生你知道那些書都在說些什麽嗎?”
齊靜文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泥龍茶的清香在舌尖散開,他眯著眼,像在回味什麽。放下杯子,他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慢悠悠地說:“知道一些。陳老頭留給獨孤行的書,零零散散不少門道,大半是法家的東西,講的是以法治世、以威馭人,怎麽讓老百姓老老實實聽話,不敢生出半點亂心。還有些書,藏著修身養性、治國平天下的道,教人怎麽立身,怎麽處世,摻著善惡是非的辯證。”
李詠梅聽了這話,臉上滿是不解,“可陳老頭為啥非要留這些給孤行啊?他以前不是老嫌孤行一根筋,啥也不懂嗎?”
齊靜文笑了一聲,嘴角微微翹起,“一根筋是沒錯,可大道不拘小節。陳老頭留這些書,不是嫌他笨,而是想點他一盞燈。這天下,刀光血影不過是表象,真要走下去,靠的不光是拳頭,更得有自己的心法。那些書,是要獨孤行自己去悟出個善惡觀、世界觀,立下自己的根基。陳老頭盼著他不是個提線木偶,而是能獨當一麵,扛著自己的命,去闖這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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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詠梅眨了眨眼,像是沒全聽明白。她低頭盯著茶杯,嘀咕道:“可孤行丟了劍,犯了那麽大錯,陳老頭為啥還這麽信他?”
齊靜文歎了口氣,手指在桌上劃了個圈,“丟劍是小錯,真正的大錯,在於他不懂人心、不識世情。江湖如海,風浪萬千,獨孤行這小子,心是熱的,可眼太淺,看人看事總以為黑白分明,哪知道這世道,灰色的地兒比啥都多。陳老頭留書給他,就是要他明白,人心這東西,比劍法還難琢磨,善惡不是刀劈斧砍能斷的,得用心去掂量,去分辨。”
李詠梅愣了一下,有些似懂非懂。
齊靜文瞥了她一眼,歎了口氣,冷不丁拋出個問題:“詠梅,你說救朱玲這事兒,是對還是錯?”
“當然是對的!”李詠梅想都沒想,話就蹦了出來,幹脆得像敲石頭。
齊靜文卻輕輕一笑,搖搖頭,慢悠悠地說:“你這回答,太急了。這事兒啊,不對也不錯。”
李詠梅眉頭一皺,滿臉不解,“啥叫不對也不錯?救人還能有錯?”
見她迷糊,齊靜文耐下性子,娓娓道來:“你聽我說,按理,救朱玲這事兒壓根就不該有開頭。你也知道,朱玲的差事是護著你們,對吧?可按秦國那邊的規矩,像她這種跑秘活兒的護衛,要是被敵人逮住,第一件事就是咬舌自盡,好保住同伴周全。可朱玲呢,非但沒按規矩來,還把你們拖進了險地。這算對嗎?”
“可是……”李詠梅頓了頓,嗓子一緊,反駁道:“朱玲姐是咱們的夥伴!哪能眼睜睜看著她死不管!”
“那倘若在救朱玲的途中,準得有別的夥伴丟命,你還救不救?”齊靜文冷不丁反問道。
李詠梅一下啞了,嘴唇動了動,愣是沒擠出話。
齊靜文接著說下去,聲音低得像在自語,卻字字敲心:“陳老頭那回選了最穩妥的路,可人心這東西,哪是說猜就猜得透的?同一件事,站的角度不同,看法就天差地別。我是儒家的路子,講究仁義,自然覺得救人沒錯。可陳老頭不一樣,他那人冷得像塊冰,理智得嚇人。明知對方設了埋伏,他絕不會冒險去救。為啥?因為在他眼裏,這筆賬劃不來。”
李詠梅咬著唇,手指攥著衣角,指節都泛了白,腦子裏亂糟糟的。她抬頭瞧著齊靜文,眼裏晃著點茫然:“齊先生,你是說……救人也有錯的時候?”
齊靜文沒急著答,喝了口茶,才緩緩開口道:“有時候,救人也有錯的時候。”
李詠梅攥緊的手鬆了鬆,抬頭瞧著齊靜文,眼裏多了點複雜的情緒,“可他要是學得跟陳老頭一樣冷血,我……我也不想啊。”
齊靜文緩緩站起身,輕拍了一下少女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有你在,他不會的。”
說完,他緩緩轉身離去,正當他走到小竹林前時,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事情,回頭微笑道:“昨晚,我收到了同僚孔笙簫的信,說是儒家那班老頭再三考慮後,覺得把我流放在淩山不太安全,於是一致決定,將我重新囚於儒家的敬賢居。所以,過幾天我就走了,你們照顧好自己。”
李詠梅呆愣當場,“齊先生......”
齊靜文頭也不回,隻留下了一句話,“你我過客,不必想念,就如陳老頭當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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