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湖邊的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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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斜照,將特拉蘇和培歌的身影在湖岸邊照出長長的影子。
    有些垂頭喪氣的培歌耷拉著腦袋,拖著步子踩在湖邊泥濘中道,“咱們還是走工事裏的通道吧,最起碼那裏還涼快一點,而且現在還是戰時,咱們很容易再次成為靶子!”
    特拉蘇擦擦額頭的汗,眯眼望著遠處又回頭笑道,“不能咱們去尋找沼澤人,而應該讓他們找咱們,所以...”
    培歌腦袋晃晃機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們隻有在確定安全的時候才會出現!”
    “我父親經常說,不經考驗不要輕易付出!”特拉蘇笑道。
    隨即培歌又沮喪道,“當年我在鹹幹場可沒少幹欺壓他們的事情,哪怕是沼澤人小孩兒都對我恨之入骨!”
    特拉蘇寬慰道,“你想多了,我聽說你幹得都是些浮皮潦草取樂的事,應該不會像曾經的森林獵人那麽殘忍!”
    培歌聳聳肩道,“是這麽回事,我其實本身就很膽小,見不得血腥的場麵,即使有非要鞭打處罰的事情,我也躲得遠遠的,但他們卻總歸罪於我!”
    “那珈蘭酒呢?傳聞說你抓捕沼澤人,然後用他們的血做珈蘭酒!”特拉蘇突然收住腳步轉過身,盯著站在原地的培哥道。
    培歌頓時啞口無言,又無奈道,“都是為了我姑媽,她如果不喝珈蘭酒便會神誌不清,她要是完了,我也要完蛋,而且她說隻是取一點點,沒說那些沼澤人會死!”
    “其實你也知道那些沼澤人凶多吉少,但就是因為不用親眼見到,所以覺得心安理得!”特拉蘇道。
    “你們塔特家還不是,賣的香料背後也是下人的血汗,還有出海售賣的鹹肉、鹹魚,哪樣不沾血,隻不過不出麵而已,現在報應來了,家族分崩離析!”培歌抬著肥嘟嘟的臉道。
    特拉蘇毫不介意道,“那不一樣,我們家從來都是善待別人,哪怕是那些搬運苦力,但政治就像絞肉機,隻能說我這一代運氣不好!”
    “快算了,伯尼薩貴族哪家不是雙手沾滿鮮血,從幾百年前來到這裏開始,把那些可憐的魯姆圖人逼到這片泥濘中捕魚,焚燒盧卡斯森林,讓那些土著生活的森林越來越小,還說他們是狼人,並且強迫他們送來魚蝦和野獸醃成鹹肉高價售賣,還有那些烏坎那斯人,原來的大穀倉也是他們的牧場,還不是修了道瓦格納長牆趕走了他們,還汙蔑他們是烏匪,所以咱們才是匪徒,道貌岸然的匪徒,隻不過咱們是躲在背後,就像你說我的那樣,眼不見心不煩!”培歌滔滔不絕道。
    特拉蘇楞了一會兒,感歎道,“怪不得溫頓斯特主教大人選你做侍從修士,你有些靈性,而且...骨子裏確實比較善良!”
    “善良?”培歌摸著胸口自嘲道,“現在善良管什麽用?大家為了自保都六親不認,以前他們還忌憚查理尼的報複,但現在庇護我的艾蒙派緹家族已經徹底坍塌,我現在去見沼澤人簡直是送死,但不去又會被盧魯·巴赫宰了,我就像片浮萍,隨時準備接受命運的製裁,從十幾年前波阿力花擄走,又到虔世會孤兒院,再到巨石城,時時刻刻戰戰兢兢!”
    看著培歌格外沮喪的樣子,特拉蘇剛想繼續勸慰,卻發現培歌踮著腳尖呆呆望著自己身後,等特拉蘇回過頭,隻見反射太陽光的湖麵悠然飄來艘小船,而船頭身披白紗的來人正將手置於胸前,一動不動望著這裏。
    “賽恩斯?”培歌驚訝道,“他不是死了嗎?”
    特拉蘇也愕然地望著這艘慢悠悠停到岸邊的小舟,賽恩斯走下小船邁著一如既往穩健的步伐來到近前,並麵露笑容道,“兩位尊貴的爵士,迎接來遲,望體諒!”說完微微彎腰行禮。
    培歌和特拉蘇對視一眼,勉強向前幾步道,“都是自己人,您總是這麽客氣!幾日不見真是...恍若隔世。”說完忍不住打量著顴骨高聳、幾乎瘦到皮包骨的這個魯姆圖長老。
    特拉蘇瞪了眼失言的培歌,向賽恩斯道,“長老現在真是仙風道骨,越來越...”
    看著也拚命找詞兒的特拉蘇,賽恩斯嗬嗬笑道,“近來部族事務繁雜,我是疲於奔命,以至於如此不堪相見,望兩位爵士見諒!”說著忍不住開始猛咳起來。
    看著咳到似乎幾乎喘不過氣的賽恩斯,培歌剛想上前攙扶,特拉蘇忙抬手攔住,直到賽恩斯呼呼喘氣勉強站直身子才道,“您為了部族真是心力交瘁!”
    賽恩斯臉上露出絲苦澀的笑,身體明顯有些因無力而耷拉著道,“兩位來訪,想必是有什麽要事吧,不如到我們部族一敘,我也好盡地主之誼!”
    培歌快速搖搖頭道,“不不不,不用了,我們隻是宣...想尋求您的幫助!”
    賽恩斯佯做疑惑道,“幫助?您是帝國最富有最有權勢的人,而特拉蘇爵士是帝國最年輕的元老,您二位能有什麽用得著我們這些泥濘之徒的!”
    培歌看看自己髒破的長袍和露出腳指頭的鞋,幹笑道,“您見笑了,我們出來也是太過倉促,不過卻有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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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恩斯點點頭,將祭祀阿斯圖提喚到身邊道,“記好兩位爵士的禦令,回去後你親自督辦,不可有絲毫延誤!”
    阿斯圖提忙從黑袍拿出張潔白的羊皮紙,用羽毛筆搭在上麵望著培歌和特拉蘇。
    想不到賽恩斯會如此直接,培歌和特拉蘇麵麵相覷片刻,又結結巴巴道,“是...是伯尼薩帝國真正的討逆督...指揮使盧魯·巴赫爵士,就是小奧古斯特的領主,也是帝國現在的重要柱石,他率領的兩...三萬鐵甲軍將士正在討伐厄姆...帝國禍害叛逆,由於戰事緊張,所以需要你們提供些必要的補給支持,主要是食物和...和....”
    看著滿頭大汗又說不出話的培歌,賽恩斯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就是戰時所需的補給!”
    培歌忙彎腰點頭道,“對對對,隨便您,有沒有都可以,多少給點也行!”說完並不停搓著手。
    賽恩斯輕輕點頭應著,又眉頭緊皺道,“但我們沒有武器可以提供,隻有些我們沼澤地的日常充饑物,我擔心不合眾尊使和眾軍士的口味!”
    “沒事...沒事,什麽都行,吃不死他們就行!”培歌胡思亂想走神道。
    特拉蘇扯了把培歌,走到賽恩斯麵前坦誠道,“帝國目前確實處於困境,如果您能助我們一臂之力,解除陷入戰火的芸芸眾生,所有人將萬分感激,帝國也會永遠銘記您的功勞!”
    賽恩斯無謂地笑笑道,“雖然現在正是菱角、水藕、木薯收獲之季,但目前形勢混亂,而且還是三萬人的食物補給,所以我們隻能盡力,應該沒什麽問題,但如果因為特殊原因不能按時按量送到,還望到時候諸爵士能海涵。另外如果兩位尊使需要船隻,我們也可以提供,不過前段時間的萬生神廟之戰讓我們損失了太多的人,所以無法提供軍事協助!”
    培歌瞪大眼珠道,“你確定,三萬張嘴都能喂飽?”
    “現在不隻是薯藕收獲季,還是很多魚群洄遊的時候,而且帝國的‘鹹幹場’不再征收魚獲,正常來說,不要說三萬張嘴,就是三十萬張也沒問題,隻不過有些桀驁部族現在蠢蠢欲動,經常襲擾我們,會導致運輸偶有羈絆!”賽恩斯彎腰行禮道。
    培歌開始掐著指頭計算,特拉蘇忙擋在他身前,向賽恩斯道,“盧魯·巴赫爵士就駐軍在鹹幹場改造的那個壘場,您派人送到萬生神廟前的登陸口就行,另外我和培歌已經進入虔世會苦修,現在是隨軍修士,您不需要太過客氣!”
    賽恩斯頗感意外地打量著培歌與特拉蘇,不停慢慢點頭道,“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溫頓斯特主教大人還真悲憫,用這麽大的付出來改人逆命!”
    聽著賽恩斯這怪怪的話,特拉蘇將手放在胸前道,“感謝聖恩,平安與子同在!”
    賽恩斯微微點頭道,“我們馬上回去準備,請放心!”說完轉身向岸邊的小船走去。
    “靜候佳音!”特拉蘇忙行禮送行道。
    看著賽恩斯的小船在銀白色的湖麵消失的無影無蹤,培歌向特拉蘇疑惑道,“他這是怎麽了?老糊塗了?”
    特拉蘇看著不停拍打湖岸的浪花,嘟囔道,“哎,福禍相依!”
    培歌卻眉飛色舞再次搓著手道,“管他呢,隻要他兌現諾言就行,而且那麽多魚咱們還可以醃成鹹幹,再用他的船送到托拉姆港賣給那些海外聯軍,或許咱們還能大賺一筆,醃魚我最在行,不過現在好像木桶匠人不太好找,還有鹽塊也中斷了!”
    特拉蘇無奈地望著培歌苦笑道,“你們瓦萊家血裏流著的都是生意經。”
    培歌頓時渾身放鬆地跟著特拉蘇返身向神廟方向走去道,“最起碼可以給小獸血交差了,而且這樣咱們就能固守鹹幹場營壘,不用去參與戰事,隻要把那些該死的家夥耗死,最好讓巨石城元老院裏的...那些家夥也躺進萊德公墓,這樣的話,你和我就能...”
    聽著培歌突然收住了嘮叨的嘴,依舊向前走的特拉蘇回過頭,看著正低頭緊盯地麵的培歌,又仔細掃了眼湖灘泥濘中露出的半截殘肢,不禁感歎道,“哎,這裏不知道埋了多少屍骸,百年之後估計沒人會知道這裏曾是萬骨之地!”
    “不不不!”培歌慌裏慌張盯著地上的殘肢道,“這這這是...”
    特拉蘇回身走到培歌身邊,看著那截還沒完全腐化成白骨的殘肢道,“怎麽了?”說著發現那截殘肢上有串五顏六色寶石手鏈,於是不禁盯著培歌道,“不能那麽幹,逝者安息,不能為了財物而驚擾他們!”
    培歌卻臉色蒼白,眼珠咕嚕嚕轉著又抬頭緊盯特拉蘇道,“不可能,她被我送回部落了,怎麽會...”
    “她?”看著培歌凸起的眼睛,特拉蘇疑惑道。
    “嘉百麗!”培歌魂不守舍道,“我擔心,擔心她被...被傷害,就送她回沼澤,而且親眼看著有沼澤人把她接到船上,她還說認識他們,叫什麽...我想起來了,就是那次和那個赫斯去巨石城的家夥,好像叫庫爾楚,她還是普卡·康斯提的女兒,為了找她,他們部族還帶和賽恩斯發生了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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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拉蘇左右看看,眉頭緊皺道,“是不是你讓手下擄掠了她,然後又良心發現把她送了回來,卻發現她突然死了!”
    “是薩茹爾,她需要...”培歌欲言又止道,“嘉百麗那麽可愛,本來我想把她留下的,可是查理尼三世...”說著坐在泥濘中摸索擦拭著那串手鏈,看著手鏈銀牌上梅林兩個字頓時哇哇嚎哭道,“真是她,真的是她!”
    看著坐在泥濘中慟哭的培哥,特拉蘇蹲在他身邊勸道,“節哀,你這樣會招來凜條克騎兵,還是等戰事結束後咱們回來好好安葬她吧,而且這也未必就是她!”
    培哥卻兩條腿伸在泥中,晃著身體大哭不止,又俯身挖著屍骸邊的泥道,“我不能讓她呆在這裏,也許過兩天我就死了,得把她埋在鹹幹場,離我近一點兒!”說著又開始嚎啕大哭。
    看著滿臉泥水鼻涕的培哥,特拉蘇環顧四周找來根木棍幫忙挖著道,“實在不行咱們做個記號,待會讓盧魯派人來挖,這裏離軍營並不遠!”
    “不行,不行,她怎麽就死了,誰也靠不住,我要親自帶她回去!”培哥擦著鼻涕又開始用手挖著。
    突然,泥濘中的殘肢動了一下,特拉蘇驚恐地往退了兩步,又以為自己眼花地晃晃腦袋,但卻看到從泥土中的這隻枯骨手掌正在活動舒展,剛想提醒培哥,卻見坐在泥中的培哥回頭傻笑道,“她沒死!”
    特拉蘇忙費力地拖著培哥逃到遠處,又盯著掙開泥濘慢慢坐起身的那具半骨屍骸,死死抱住想要上前的培哥道,“別去,別去!”
    而培哥卻仔細打量著這具半腐屍骸的臉,著了心魔般往前掙紮道,“是她...是她...你看...你看...她還活著!”
    特拉蘇用力向後拖著培哥,但看到這具屍骸竟然起身向自己走來,頓時也癱軟地坐在地上,隨即忙鬆開培哥轉身向遠處逃去,但剛連滾帶爬幾步又猶豫地回過頭,卻隻見嘉百麗屍骸扭著腰肢來到岔腿而坐的培哥麵前,並優雅地側身而立,慢慢伸出枯骨手臂輕輕撫摩著培哥癡癡的臉,隨即莞爾一笑般歪歪下巴,突然“嘩楞”一聲,這個枯骨人身後竟張開雙巨大的黑色翅膀,隨即猛地騰空而起,尖嘯幾聲後在天空化作成個黑點。
    看著仰望天空癡癡發笑的培哥,呼呼喘氣的特拉蘇慢慢走上前,拍了拍培哥肩膀道,“爵士...”
    培哥突然回頭,臉上掛著幹泥皮癡笑道,“她...飛走了!”
    《馬戀賬》:青絲如磐山,縈繞重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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