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殘廢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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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溫暖如春的時節,陽光如細絲般溫柔地傾灑在蜿蜒的雪雨河上,河水清澈見底,宛如一條鑲嵌在大地上的碧綠綢帶。河麵上,湍急的水流猛烈地衝擊著河底圓潤的鵝卵石,將陽光的金芒巧妙地折射、散射,波光粼粼間,化作無數閃爍的光斑,猶如點點碎金在水中輕盈搖曳,閃爍著迷人的光芒。河裏,五彩斑斕的魚兒在光影交錯間自由自在地穿梭嬉戲,它們時而如靈動的箭一般躍出水麵,身上的鱗片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紅、藍、綠、翠的絢麗光芒,猶如彩虹般絢爛;時而又迅速地竄入石縫之間,隻留下一道道轉瞬即逝的光影,好似在與這世界玩著歡快的捉迷藏,也好似在訴說著春日的無盡溫柔。
    河畔不遠處,遼闊的馬場在藍天白雲下顯得格外寧靜,平淡的日子如同這潺潺流水般緩緩流淌,帶著一絲恬靜與閑適。斥木黎,這位曾經的戰場英雄,如今已慢慢康複,騎著他那匹矯健的戰馬“烈雲”,在草原上悠然地巡視。他的眼神中雖仍帶著幾分陰霾,但更多的是對這寧靜生活的珍惜與向往。不遠處,野孩子正手拿著條長梢皮鞭,吆喝驅趕著那群潔白如雪的羊群,羊群的咩咩聲與野孩子的吆喝聲,構成了曲生靈的草原牧歌。
    偶爾,木貼兒會帶著其他花賬的姑娘們來到這片馬場,她們身著色彩豔麗的盛裝,如同草原上盛開的花朵,為這片寧靜的馬場增添了幾分生機與活力。她們來到斥木黎的居所前,手腳麻利地將斥木黎的衣物收集起來,拿到河邊清洗。河水輕輕拍打著河岸,發出悅耳的嘩嘩聲,伴隨著歡聲笑語,清洗完畢後,她們又在嬉戲打鬧中晾曬衣物,五彩的衣裙在微風中輕輕飄動,宛如草原上翩翩起舞的蝴蝶,為這片硬朗的馬場增添了幾分柔美。
    隨後,姑娘們走進帳篷生火做飯,炊煙嫋嫋升起,與藍天白雲交相輝映,食物的香氣開始隨風飄散,彌漫在整個馬場,令人垂涎欲滴。斥木黎的居所內,火兒熊熊燃燒,映照著他那沉默寡言的臉龐。他的眼神中透著絲冷漠與疏離,仿佛被層無形的迷霧所籠罩。當姑娘們親昵地摟著他的脖子時,他的臉上毫無表情,隻是默默地承受著這份親昵。自從經曆了那場變故後,他便再也沒有踏入過花賬,曾經充滿熱血與激情的他,如今已變得沉默寡言,讓人捉摸不透。
    戰火紛飛的雪雨灣,今年卻變得格外安靜。除了牧羊人那嘹亮的嗚音歌在草原上空飄蕩外,就隻剩下風聲和雨聲在草原和樹林間穿梭回蕩,落在河麵之上,激起層層漣漪。這聲音,仿佛是大自然對這片土地的撫慰與慰藉,又仿佛是對過往戰火的深深哀歎。
    這天清晨,太陽照舊從東方升起,將金色的光芒灑滿大地。百靈鳥在枝頭歡快地歌唱著,那清脆悅耳的歌聲如同天籟之音,將野孩子從甜美的夢鄉中喚醒。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四下摸索著,才發現斥木黎總在破曉前煮酥油茶的身影消失不見。他的臉上不禁露出驚恐的神色,忙翻身坐起,動作慌亂地穿上衣服,匆匆跑出帳篷,焦急地四處張望,尋找著斥木黎的身影。
    在帳篷前那略顯雜亂的空地上氈帳前,戰馬 “烈雲” 垂首啃食帶露的苜蓿,尾巴慵懶地甩動,驅趕著盤旋的牛虻。羊圈內三十餘隻湖羊擠成雪白的絨團,反常地停止咀嚼,“咩咩” 聲裏浸著不安。
    感覺有些異樣的野孩子頓覺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砰砰砰”地劇烈跳動著,仿佛要蹦出嗓子眼,氣血瞬間上湧的他像隻無頭蒼蠅般到處亂跑,方向感的混亂加上氣急的衝漲,讓他頭暈眼花,腳步虛浮,整個人搖搖欲墜,就在他跌跌撞撞,剛想要大聲呼喊斥木黎的名字時,就在這時,前方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野孩子眯起眼睛,仔細地望去,隻見遠處的雪雨河邊,靜靜地站著一位老人。那老人的身影在陽光的映照下拉得很長很長,仿佛與這天地融為一體,透出種說不出的孤寂與滄桑。他的白發與白須在陽光下閃爍著銀白色的光芒,與這寧靜的天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野孩子心中充滿了疑惑,甩掉短靴小心翼翼地靠近,腳步放得很輕很輕,生怕發出一點兒聲響,驚擾了這份難得的寧靜。當他躡手躡腳地靠近後,終於看清了那個神秘老人的模樣——隻見他白色的胡須如同瀑布般垂在胸前,與他那同樣雪白的頭發連在一起,幾乎遮住了大半個臉。隻露出個碩大的鼻子和雙怒目圓睜的眼睛,那眼神中透出的壓迫感,讓人不寒而栗。而這個神秘老人身邊,正站著自己的養父斥木黎。
    隻見老人慢慢地扭過頭,麵向斥木黎,聲音低沉道:“你一直藏在這裏?”而那聲音仿佛穿越了時空,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與滄桑,回蕩在這片寧靜的天地間。斥木黎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冷冷回應道:“你的分神爪牙們沒告訴你嗎?”他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屑與挑釁,臉上帶著不耐煩的光芒,仿佛對這一切早已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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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老人微微歎了口氣,那聲音渾厚如悶雷,仿佛能震碎人的心肺道:“他居然藏匿你的行蹤,而且沒有執行我的指令,我已經毀掉了他。”
    臉色陰沉的斥木黎嘲諷地大笑起來,那笑聲中充滿了諷刺與不屑。他說道:“連你自己的分神都背叛你,你連你自己都要毀掉,除了毀滅,你還是那麽一無是處。”說罷怒火攻心般鼻息微動,後撤身體雙手緊握成拳,似乎忍耐不住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神秘老人瞬間暴怒,他的聲音如同雷霆般響起,須發隨風狂亂地飄動,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肆虐。在這股強大的力量衝擊下,斥木黎如同狂風中的枯枝,渾身劇烈地顫抖著,七竅開始溢血。殷紅的鮮血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在地上,染紅了腳下的草地,那血色在綠色的草地上顯得格外刺眼。
    突然,斥木黎一聲怒吼,他的手掌逐漸化作利爪,身體也在慢慢膨脹,似乎要化身為半獸人。然而,這股力量來得快去得也快,他驟然臉色蒼白如紙萎靡下來,縮回到原樣,虛弱的身體搖搖欲墜。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映出片斑駁的血色。
    神秘老人見狀,嘴角勾起抹嘲弄笑道:“你就這點殘留的念力,真是勃族的羞恥!”
    斥木黎強忍著挺起胸口,冷笑回敬道:“羞恥?我寧願與狗為伍,也不願與你這種人為伴。”
    “哈哈哈,好!肉體凡胎了還這麽嘴硬,果然是我子。”神秘老人冷笑連連,聲音中透著股子狠厲與得意。
    斥木黎費力地往前兩步,有氣無力地惡狠狠道:“休想,你連我的骨頭也得不到。”
    神秘老人麵色一沉,冷聲道:“好好好,此次你又破壞了《眾神法典》裏勃族單代傳嗣的法則,規無圓不矩,命無死不生,不過,你終將會回來的。”說罷驟然消失在原地,隻留下那如同詛咒的聲音,盤旋在空中,久久不散。
    此時,野孩子躲在暗處,緊張得幾乎窒息。他瞪大眼睛,看著斥木黎踉踉蹌蹌地向這邊走來,下意識地往後爬去,想要找個藏身之處,卻發現自己已經無處可躲。
    而斥木黎似乎沒有看到近在眼前的野孩子,眼神空洞,麵無表情,如同行屍走肉般從旁邊向帳篷處走去......
    “你都看到了?”斥木黎突然停下腳步,胳膊倚在羊圈柵欄上,頭也不回地問道。他的聲音中透著無盡的疲憊與滄桑,仿佛經曆了無數風霜的洗禮。
    野孩子慌亂地指了指馬場的方向,聲音顫抖地撒謊道:“我……我去看了看馬兒們,有幾隻母馬要下崽了,我想看看,就去了。”說著不敢正視斥木黎的眼睛,忙轉身向遠處走去。
    耳朵還在嗡嗡作響的赤木黎用手擦了擦嘴唇上的鼻血,自言自語道:“小馬駒出生的時候很漂亮,歪歪扭扭地要站起來……”他的眼神中閃過抹溫柔與懷念。
    “像你一樣歪歪扭扭嗎?”這時,幾個騎著馬的烏坎那斯年輕人突然來到了近前。他們不懷好意地打量著斥木黎,嘴角掛著戲謔的笑容。他們優哉遊哉地下馬,挑釁地往前湊著。
    狗棚裏的烏拉犬們頓時警覺起來,它們身上的長毛豎起,露出尖銳的犬齒,拽著鐵鏈狂吠不止。
    走到遠處的野孩子快步返回,憤怒地衝上前大罵道:“你們這幾個雜碎,又來,你們找揍......”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年輕人撥拉倒地。
    斥木黎掃了眼這幾個找茬的年輕人,默不作聲地轉身向帳篷走去,可還沒走幾步,一個歪戴氈帽的年輕人突然衝上前,一拳打在斥木黎的後腦勺上,被重重打中舊傷的斥木黎頓時踉踉蹌蹌,差點摔倒在地,於是摸了摸後腦勺,緩緩轉過身,看著對麵這個五眉不開的愣頭青,眼神中既有不屑,又有無奈,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欺辱。
    對麵的青年見斥木黎沒什麽反應,又狠狠一拳打在他臉上。這一拳下去,看到斥木黎的嘴角頓時溢出鮮血,這名青年得意地向身後的人炫耀道:“你們看,我兩拳把他打得七竅流血。”
    身後六七個年輕人跟著起哄道:“莆莆,繼續揍他。”說罷臉上洋溢著扭曲的笑,仿佛在欣賞河桌集市上場精彩的表演。
    愣頭青莆莆一腳踢開抱著自己腿的野孩子,快步走上前,用力將斥木黎踹倒在地,用力猛踢,嘴裏還不停地罵著髒話。
    幾個痞子年輕人大喊:“打死他...他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什麽英雄,狗熊.....咱們拆了他的帳篷......”說著在烏拉犬的狂吠聲中,朝著斥木黎的帳篷走去。
    野孩子見狀,猛跑進狗棚,大聲道:“你們要敢,我放烏拉犬吃了你們!”說罷拉著狗鏈佯裝要放狗。
    看著幾隻烏拉犬弓身呲牙,隨時準備撲上去,幾個痞子害怕地往後縮。
    愣頭青莆莆卻腆起肚子,故作鎮定道:“我來拆,什麽烏拉犬?幾隻破狗,都是唬人的。”說罷邁著發抖的腿走向帳篷,卻不時偷偷瞟著野孩子手中的狗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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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幾個痞子見莆莆真要上前拔帳篷地楔,都慌忙回到自己的馬前,準備隨時逃跑。
    野孩子看看這個哼哧哼哧拔帳篷木楔的愣頭青,心中怒火中燒。回身爬向帳篷內要解開狗鏈絞索要,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和一聲慘叫。野孩子忙轉身爬出帳篷,隻見潮洛門正騎著戰馬,揮舞著馬鞭拚命抽打莆莆,馬鞭在空中劃過道道弧線,“啪啪啪”地抽打在莆莆身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而愣頭青莆莆用胳膊遮著臉,疼得不停地大叫躲閃著。
    其他幾個痞子正想逃跑,卻被潮洛門帶來的十幾個赤馬騎兵團團圍住。
    等打到莆莆趴在地上大哭,潮洛門跳下馬,大步走到幾個痞子麵前,眼冒怒火道:“誰挑的頭?”說罷重新捋了捋手中的手中的馬鞭。
    幾個痞子看看潮洛門手裏的皮鞭,都將臉扭開,麵露不屑又默不作聲,但在那倔強的眼神中也透露出絲恐懼。
    潮洛門回頭看看口鼻流血、倒地不起的斥木黎,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退回頭向手下騎兵喝斥道:“把這幾個痞子架好!”
    幾個痞子還沒來得及掙紮,便已經被騎兵們扭著胳膊並排壓在地上,卻還硬撐地開始掙紮叫罵。
    潮洛門用手彎了彎馬鞭,又輕輕甩了甩,來到第一個痞子麵前,猛甩皮鞭抽在他臉上道:“你哪來的?去坦霜時候可沒見有你。”痞子頓時被抽地哀嚎不已。
    潮洛門又來到第二個痞子麵前問道:“你哪來的?”第二個痞子剛想求饒,皮鞭已經狠狠抽在臉上,這個痞子仿佛喉嚨被堵,疼地不停呃呃呃呃抽搐。
    潮洛門來到第三個痞子麵前,剛抬起鞭子,痞子急忙大喊道,“是木綱,木綱他帶我們來的。”
    潮洛門驚訝地回頭,這才發現木綱竟然也在這些痞子當中,木綱刻意低頭躲閃著他的目光,身體微微顫抖著。
    “哎呀!啞了還不消停,你媽的,把他頭扯起來。”身邊的騎兵伸手薅住木綱頭發,將他臉高高抬起,潮洛門冷笑著走上前,眼神中閃過絲狠厲剛要舉起馬鞭,突然眼睛一轉道:“這個不夠。”說著扔掉馬鞭,掏出腰間的匕首,在木綱臉上狠狠劃了個八叉,匕首尖劃過皮膚幾乎貫通了木綱臉頰,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而潮洛門撤身躲閃著那血水,咬牙切齒道:“死之前這東西就一直留在你臉上。”
    木綱一反以往的懦弱,昂起滿是鮮血的臉,朝潮洛門吐了口唾沫,然後死死盯著站起身的斥木黎,眼神中充滿了仇恨。
    潮洛門看著木綱那決絕的反骨模樣,怒不可遏地猛撲上前,握著匕首要捅向他胸口。
    “夠了。”勉強坐起身的斥木黎輕輕說了聲,隨即費力地起身,晃晃悠悠向帳篷走去。
    潮洛門急忙收起匕首,狠狠將木綱踹翻,隨即跟著斥木黎進了帳篷,焦急道:“大人,您為什麽?哎!我待會兒帶他們回去,讓老爹點天燈料理他們。”
    斥木黎抬起烏青的眼睛,滿臉倦怠地疲憊地呢喃道:“事已至此,再鬧就是給老爹添麻煩。”
    潮洛門看著斥木黎消沉的麵色,心中有些不忍,小心翼翼問道:“他們說您被篤瑪打傷,已經......”說著又忙收回話語,但眼神中充滿了擔憂。
    斥木黎低頭看看自己那雙不停抖動的手,心中一陣苦澀,神色窘迫地說道:“會好的......”
    “哎!”潮洛門感慨著掀起帳簾,快步走到外麵,撿起馬鞭又猛抽幾個痞子一陣,直到累的氣喘籲籲後撂下幾句狠話道:“下次再讓我在馬場看到你們,切碎喂鷲鷹!”隨即帶著騎兵們快馬離去。
    牽著烏拉犬的野孩子見潮洛門離開,呆呆地看著幾個滿臉傷疤的痞子,愣頭青莆莆嘴唇開裂,還在不停地哀嚎道:“你們等著,一個外人,一個雜種,我回去帶人來宰了你們。”
    臉上血肉模糊的木綱也冷笑了聲,向野孩子做了個割喉的手勢,隨即,幾個痞子也騎馬消失在遠處。
    《穆璐吉》:人非草木,卻如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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