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異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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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四處張望搜尋,逼仄的隱修院充溢著火光,然而除了一尊無麵的神明像,再無其他,沒有器皿、沒有椅凳,更沒有布置的帷幔壁毯,它的吊墜自然也無處可藏。
布列塔向她解釋,為什麽能在河上發現並把她救上來。可在聽完後,阿莎心中頓感一絲莫名的悸動,之後頭開始一陣一陣抽痛,讓她無法再做思考。
“我不記得了。”阿莎搖搖頭,眼睛因頭痛泛起了淚花,“你是說我逆流向上?”
布列塔兜帽下的頭輕輕一點。
這是安撫河的上遊,我隻要順著河流往下走就能回到村子,阿莎想,可是我回去後他們還會接受我嗎?如果我回去父親還會要我嗎?
矛盾的內心讓她糾結不已,隨即她忽然想到,安撫河上遊有一廣闊的樹林——風息林,如果隻聞其名或許會讓人安寧,然而知曉它的深意之後,沒有人不會對它敬而遠之。
風息林是統一王國僅剩的生長有靈樹的森林,此外還生長有橡樹、梣樹。自風暴海而來的夏季風暴肆虐著河間地的海岸,但因為有風息林的抵擋,樹林西方的地區便很少會被夏季風暴影響,由此它得名為風息林。然而它也是名副其實的禁區,被人們稱為“死亡之地”,一旦進入其中,那便有去無回,從來沒有人能從風息林出去。
父親曾給阿莎講過豬倌羅卡的故事,羅卡養著幾頭肥美的小豬,他們住在安撫河邊的村莊裏。一天,其中一隻小豬突然不見了蹤影,羅卡知道小豬愛吃橡子,於是往橡樹林中尋找,但尋遍了小樹林,都未見小豬的身影。羅卡並未放棄,他擴大了搜尋的範圍,直到他看到了比橡樹還高的靈樹。在他麵前的樹林便是風息林,但羅卡並不知道它的名字,他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那之後村莊中的村民再未見過羅卡,有一天羅卡養的那隻走失的小豬毫無征兆地回來了,口中還銜著幾顆它最愛的橡子,可羅卡仍舊未歸,村民們決定幫羅卡將小豬養大。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小豬越來越壯碩,嘴中卻長出了如同森林狼般駭人的尖牙利齒。某個晚上,小豬在豬舍中突然變得暴躁起來,隨後它撞破了柵欄,衝進村民的茅屋,用尖齒將沉睡中的村民撕咬至死。整個村莊就這樣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一個吟遊詩人經過此地後將故事記錄了下來。
那時候阿莎年紀尚小,並且對父親所說的深信不疑,從此在村子裏看到豬便會害怕,碰到豬就會退避三舍,直到父親養了“臭豬”之後,她才慢慢克服對豬的恐懼。
現在想起來這個故事依舊會讓人毛骨悚然,可阿莎此刻的內心卻出奇的平靜,就像她見到布列塔的猙獰麵目時那樣,連一絲波瀾也無。
“我們現在是在樹林裏嗎?”阿莎輕聲地問道。
“沒錯,孩子。”布列塔回答。
阿莎掙紮著從毛毯下站起,腿腳因昏迷的幾天而疲乏無力,幸得布列塔的攙扶,才穩住了身子不至跌倒。她拖著寬大的長袍,搖搖晃晃朝廳堂外走去,布列塔則駝著背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後。
圓形拱頂的隱修院外,石砌的圍牆坍塌成廢墟,其上地衣密布,與周圍的雜草渾然一體。一泓月光自高大的靈樹間隙穿過,散落在庭院的枯葉上,呈現緋紅的耀斑。
紅色?阿莎警覺這月光的詭異,不顧腿腳的疲乏以及長袍的拖累,跨步跑過庭院,在靈樹與橡樹間尋找一片可供她觀仰月亮的空地。盤根錯節的橡樹樹瘤以及恣意生長的靈樹樹幹讓林間的小路變得難以行走。她全然忘記了自己身體的虛弱,忘記了身後跟著的布列塔腿腳不便。
齒邊的樹葉沙沙作響,夜梟的鳴叫被拉得格外悠長。阿莎扶著靈樹喘息休憩,粘稠的液體自指間流淌下手臂,接著又聞到了一股甜膩的氣味。她將手湊近鼻子一聞,頓時感到頭暈目眩,濃鬱的香甜氣味讓她泫然欲嘔。
四方的黑幕如潮水般湧來,讓她又重新置身於某個熟悉的場景,然而她卻怎麽都想不起到底是哪裏。她看到一束光,斑駁的光影自樹冠中透過。於是她開始追逐光,穿過腐沼樹林,世界越漸明亮,卻也籠上了一層腥紅的簾幕。
那是一片遼闊的湖泊,湖水明澈如鏡,紅色的月光照在水麵泛起粼粼波光。阿莎抬頭仰望,一輪紅月高懸長空,如同泣血的明眸。怎麽會這樣?阿莎深感疑惑,她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滿月。
“世間將沉淪,黑暗來臨。”不知不覺間布列塔已悄然站在阿莎的身後,“這就是最好的證明,留塔爾的火焰在焚盡世間的一切後將熄滅,這是最後的瘋狂。”
阿莎轉身看向布列塔,此時的他正舉頭凝望,兜帽已褪至背後,顯露出猙獰的麵容,圓月在他湛藍的雙眼中猶如兩團熔火,明亮閃耀。
布列塔哭了,眼淚流過他結痂的臉孔,滴落在風塵仆仆的深色鬥篷上。他的雙膝沉重地跪倒在湖邊的軟草地上,兩片“嘴唇”不住地抖動。“啊,留塔爾,我祈求您再給我點時間,那侍奉您的仆人已然出現。留塔爾……”
紅月高掛,星辰作伴,稀薄的流雲匆匆飄過,然而在湖邊的阿莎連一絲涼風都沒有感受到。她留下仍在對紅月誦禱的布列塔,沿著湖岸繞行,直到看見一間湖畔的茅草屋。
阿莎欣喜若狂,加快腳步來到茅屋前。與隱修院不同,茅屋並未顯出破敗的跡象,樹籬柵欄圍成的院子中有一條通往茅屋大門的小徑。她依路前行,輕推開輕掩著的木板門,屋內的燭光霎時間逃逸而出。
一支蜂蠟蠟燭正徐徐燃燒,然而屋內卻空無一人。阿莎邁步走入,身後忽然傳來嘎吱的怪響,她猛地旋身,一個佝僂的身影嵌在門框之中。
“布列塔。”阿莎平靜地開口,“為什麽屋子裏蠟燭燃燒著,卻沒人?”
布列塔環顧一周,將茅草屋細細端詳,隨後朝著一個木箱子拖步走去。他推開箱蓋,一件白色長袍靜靜躺在箱子中。於是他將長袍取出並抖開,長袍舒展,其兜帽開口處有藤枝麵罩包覆。
“養蜂人。”布列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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