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卻能影響這個世界無數人的命運。這在以往，貝倫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也不願相信的，然而他幾天前剛剛經曆的事情卻改變了他固有的想法。
    “帶來毀滅……”貝倫咕噥道。
    “這個世界本就脆弱，平衡在瞬息之間便會被打破。你可曾記得十五年前所謂的‘天之異象’？”泰利斯問道。
    “學城關於‘天之異象’的解釋眾說紛紜，但沒有人能真正了解它是怎麽回事，蓋因天象學會……”貝倫猶疑少頃，不知該不該往下說，因為天象學會的撤銷關係到大會議的決策，這絕非他這個學士能夠妄議。
    “啊，是啊。天象學會已不存在，但學城仍保留著占星之術。博士們在麵對未知或讓人陷入絕望的問題時，往往會求助於那些被禁止的方法。”泰利斯博士從高凳上站起身，其挺拔身姿與費奇諾博士形成了兩個對立的極端。
    “十五年前的問題，時至今日也未有答案，眼下卻又出現了與那時相同的天象。”泰利斯走到高窗下方，摸了摸架設著的了望鏡，接著說道，“學城中人心惶惶，學士們擔心若‘天之異象’再現，會不會再度爆發戰爭。”
    貝倫自認才疏學淺，無法解答泰利斯博士的問題，遂隻能沉默。
    “可是啊，我卻不擔心這些。”泰利斯博士又回到長桌邊，在金屬器物間摸索尋找，“‘神判之戰’，那不過是教宗對於利益擴大攫取的托詞，真正需要擔心的是這個。”
    泰利斯說著將在長桌上找到的東西拋了過來，貝倫忙不迭地在半空接住。
    “帝王玉？”一塊黃色柱狀的晶體陳於掌心。這是世上最為稀有且珍貴的寶石，泰利斯卻如此隨意地拋投。
    “貝倫學士，你可記得帝王玉的隱秘屬性是什麽？”泰利斯嘴角微微上揚，“我想你沒有忘記占星基礎的知識吧？”
    “冥想，及宇宙連結……”貝倫慢吞吞地吐露。
    “斯拜爾學士在學城搜羅各種寶石，沒有人會熟視無睹，可又為何沒人去詢問、阻止他呢？要知道私下進行被禁止的魔法儀式在學城是非常嚴重的行為，甚至可能被處以極刑。”
    原來斯拜爾的瘋狂行為所有人都知道，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是被默許進行的，想到這，貝倫背脊不由地一陣寒意。“我……”他想說點什麽，卻發現話語哽在了喉嚨處。
    “就像我前麵說的，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會嚐試各種手段以期存活下來。對博士們而言，情況並未緊急到這一步，可就在這時斯拜爾出現了，於是……”
    於是博士們借機將斯拜爾當做試驗的工具，暗中觀察那被學城禁止的星辰魔法儀式是否能夠與天象產生聯係。整個學城都瘋了，貝倫感到莫名的受挫。
    “泰利斯博士，星辰魔法儀式是否真的……真的已經失效？”貝倫仿佛初入學城的學徒，對待一切都像未知事物。
    “你感受到來自星辰的力量了嗎？”泰利斯反問。
    星辰的力量，貝倫對此一無所知，又何從感受。“不，博士。”他回道。
    “別忘了你手上的帝王玉寶石。”泰利斯指了指貝倫的手。
    帝王玉，冥想，宇宙連結……貝倫驀地明白了泰利斯博士的意思，緊握拳頭，將寶石抓在掌心，然後閉上眼深呼吸，放空所有思緒，開始冥想與宇宙的聯係……然而他的身體全然無恙。
    “看來你已經有了答案。”
    “是的，泰利斯博士。”貝倫此刻的內心頗為矛盾，既有如釋重負的舒暢卻也有一絲失望，“博士，我可否冒昧問一個問題。”
    “你想問其他博士——包括費奇諾——是不是都知道此事。”泰利斯等來了貝倫不置可否的眼神，接著說，“博士們要保持他們身份的威嚴，則需要假以他人之手行事，這是學城不成文的規定。而我向來與他們不同，除了學城的鐵律，那些小規矩無法約束我。”
    費奇諾博士已經知曉，可我是無意間卷入這次事件的，貝倫在心中無力的辯解。他又瞧了一眼手中的帝王玉，準備將它歸還，卻被泰利斯拒絕。
    “你將它留著吧，自有它的用處。”泰利斯說。
    就在貝倫準備道別離開時，泰利斯再次將他叫住。“庭院中靈樹的枝節上冒出一個細小的芽尖，這讓博士們更加確信天象的預兆正在世間一點一點顯現。”
    笑意從泰利斯博士的臉上消失，灰色眼眸與他褐色的稀薄長發在明亮的光線下折射出奇特的暗黑光芒，屋中驟然陰沉了下來，隻留低藹的光霧在離地板一尺的上方四散飄蕩。金樹開始瘋狂生長，閃熠的葉子猶如手掌大小，層層疊疊將塔頂的橫梁遮蔽。狼群與禿鷲被賦予了血與肉，黑玉般的雙眼死死盯住不斷退縮的貝倫。
    “不，不……”他沉悶地低吟，用前臂擋住自己的雙眼，好讓自己不去注視這些獸禽。
    “貝倫學士，貝倫學士……”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呼喚他。
    貝倫徐徐放下手臂，一雙烏黑的肅穆雙眼正離半尺之遙。“西曼德學士？”他訝異地四處張望，身後塗抹著翠豔色彩的塔樓巍然屹立，連接塔樓的廊道中幾位藍黑長袍的學士行色匆匆地經過。
    “貝倫學士，”西曼德木然地說，“如果你——”
    “感謝你，西曼德學士。”貝倫打斷了他的話，“就送到這裏吧，我記得回河畔旅館的路。”不等西曼德開口道別，貝倫便轉身快步離開。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貝倫在腦海中回想。他全然不記得泰利斯博士與他說了有關靈樹的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等他再次“醒”來，已經走出了塔樓的鐵門。
    回憶讓他頭昏腦漲，他伸手去揉額角，卻被一個堅硬物膈應。是帝王玉，他意識到，隨即將手舉到眼前攤開，柱狀晶體在烈陽的光線下，折射出無數異樣的色彩，如同圍繞神之眼的群星散發出來的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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