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卡的臉色就像她身上的黑甲那般陰沉，她盯著桌上一點未動的烤洋蔥與濃稠的蕪菁肉湯，往日堅定的眼眸中一抹猶疑流轉。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她曾向往偉大的王國騎士團，立誌成為正直正義的女騎士，而如今的她則有更加重要的事業等待她去完成，即尋找古龍。
    因為神明在人間的代理人遭到行刺，教會將討伐維克梅特？亞森思忖著，這會發生嗎？要知道十五年前正是教宗本格維八世將伊戈爾·維克梅特推上了王國的寶座，十五年後他會把伊戈爾·維克梅特的私生子趕出雷蒙城嗎？
    他無法預測接下來的事態發展，因為教會與維克梅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若兩者間的關係真的到了戰爭一觸即發的階段，他想，我又該怎麽做。重返紅岩堡是為開啟尋找古龍蹤跡的起點，可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離開斯特羅斯，回到統一王國的真正目的，那便是尋找失蹤的艾萊克·皮伊塔安，然後幫助王子完成複國的事業。至於古龍……
    從河穀地至邊疆地這一路走來，他更加清楚自己的力量是何等微弱。他曾在自己的夢境中接近古龍，然而這些深處黑暗的神隻隻是在長眠中呼吸，所釋放出來的力量便將亞森的身體撕碎，然後化為齏粉，更不談要將祂們從長眠中喚醒。亞森不清楚現實中的古龍具有何等的毀滅性，但是從他自己所持的“長夜”中便能知道，祂們的偉力可見一斑。
    思緒回到市集，馴馬慢慢悠悠地行過圍攏的人群，吵鬧的叫聲在身後漸漸消散。前方的攤位越來越少，幾棟三層的木石結構樓房圍著一口水井拔地而起。一群婦人從井中汲完水，然後將水桶頂在頭上往回走，途中她們看到騎馬穿盔甲的騎手紛紛避讓，可當經過身邊的時候，她們又止不住好奇地打量莉卡。
    “行行好，就讓我睡一晚吧。”亞森注意到掛在旅館門口的招牌下站著一個灰白色長發，綠色外套上滿是泥土汙漬的年輕人，同同時手中還抱著一把斷了弦的魯特琴，“我可以用歌聲來償還住宿的費用……不過我現在又餓又累，得等我先飽餐一頓，睡上一個好覺之後，才能唱出動聽的歌謠。”
    “把你的歌聲用來取悅流浪漢吧。”發胖的中年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揮動驅趕著狼狽的吟遊詩人，“他們一高興，說不定就把討來的麵包和酸酒分你一半了。”
    “哪還有流浪漢。”歌手哭喪著臉，哀求般地說道，“他們都留在了聖城亞恩，日夜祈禱教宗從昏迷中醒來呐。”
    “那就去亞恩，那麽多流浪漢，每人分你一點，你都能吃撐咯。”胖女人已經開始失去耐心，兩隻手叉著腰，將旅店的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想必她便是這間旅店的老板娘了。
    “唔……”歌手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聲音帶著些許哭腔，“我，我，我剛從聖城亞恩逃出來，一刻都沒有停下過。我不會，不會再回去了，死也不會。”
    “我不管你從哪來，你愛上哪去就上哪去，隻要別進我們這裏。”說著，歌手的肩膀被她用手一推，踉蹌著跌倒在泥地上。或許是她沒有想到對方會如此脆弱，自己輕輕的一個動作，他便摔倒在地，於是她的語氣馬上變得不再那麽強硬，“旅店已經沒有空房了，快走吧。”
    當旅館老板娘轉身準備進入旅館的時候，注意到兩個疲憊的騎手，立即轉變了一副嘴臉。“噢，大人們。”她笑著打招呼道，“您們需要住店嗎？”
    莉卡看了眼從地上慢慢爬起的年輕歌手，說道：“你剛才不是說沒有空房了嗎？”
    “閣樓上還剩兩間空的客房。”老板娘的臉眼見著慢慢地紅了起來，“眼下附近的旅館都緊俏得很呐，你們要是稍微晚點來恐怕就真的沒有咯。”
    “我們要了。”莉卡拍板決定，然後翻身下馬。
    “好嘞。”老板娘應道，然後朝馬廄扯開喉嚨大喊，“疙瘩頭！過來將兩位大人的馬牽到馬廄去。”
    一個髒兮兮的腦袋從草堆中鑽出，睡眼惺忪地向外瞧了瞧，立馬跳了起來，接著飛快地跑過來接過倆人手中的韁繩。
    老板娘在前麵為他們引路，亞森卻沒有跟上去，而是走向了可憐巴巴地站在一邊的吟遊詩人。見到高大的亞森，歌手有些害怕，身體不禁向後退卻。
    “我可以為你支付食物與住宿的錢。”亞森打量了一下歌手後開口說道，“但是你得告訴我一些消息。”
    “大，大人。”歌手緊緊地用手抱住魯特琴，“我不認識，識你。”
    我便是前王國騎士團騎士，亞森·瑞爾啊。“你不需要認識我。”他說。
    “我隻是個，一個吟遊詩人，大人。”他戰戰兢兢地回道，“我隻會用我的歌聲，以及琴聲來賺取錢財，但是現在我的魯特琴……壞了。”他低下頭，左手輕輕撫過尚緊繃著的琴弦，“我沒法還清欠你的錢。”
    “我隻要你的消息，不用你的歌聲或是琴聲。”亞森對他坦白道，“這個消息值一晚上的住宿與一頓晚餐的費用。”他頓了頓，補充道，“隻要保證你說的話不是謊言。”
    吟遊詩人慢慢地抬起了頭，他的眼中一抹亮光閃過，或許是火光的反射，或許是星光映照在了他的眼眸中。“隻要我知道的，”他激動地吸了吸鼻子說，“我都會如實告知。”
    當他們在旅館大廳的一張長桌旁坐下，老板娘麵露不悅，其中又帶著些許疑惑。
    “為他準備一份晚餐，然後安排一間屋子。”亞森對老板娘說。
    “大人。”老板娘為難地回道，“眼下沒有空的房間了，閣樓上你們住的就是最後的兩間了。”
    “那就馬廄。”亞森瞥了眼一言不發的歌手，提議道，“我剛才看到那裏還有空位，我們的歌手自然也不會介意在馬廄與馬兒睡上一晚，這總比在外麵挨凍的要強。”
    老板娘的目光在莉卡、亞森以及歌手間逡巡。“如果這是您需要的話。”她最後說道，“我立馬叫疙瘩頭去準備一下。”
    “這正是我需要的。”亞森正聲道。
    “如您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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