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威廉心中一緊，海西知道布特公爵夫人通過他的前情人阿黛拉與卡爾頓宮裏的人搭上線。
    他沉了沉氣，殷勤地為海西遞上一塊冒著熱氣的蛋撻，想要順著話頭，說一說布特公爵夫人的行事，再酌情講述一下其中的奧妙。
    海西卻直接拉回了主題，將關鍵放在了分析布特公爵。
    她用銀叉輕輕劃開蛋撻的酥皮，涼薄的譏誚：
    “布特公爵這爵位來得本就‘跌宕起伏’，當年他兄長‘意外’離世，頗得父親喜愛的幼弟也離奇‘中毒’，才輪得到他這個二子上位。如今他自己兩個兒子自相殘殺，倒像是給家族開了個‘好頭’。”
    威廉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了然：
    “長子愛德華急著對次子亨利下手，無非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想趁最後一口氣給兒子鋪路。可他忘了，布特公爵當年能踩著兄長上位，最懂這種手足相殘的戲碼。”
    “更妙的是公爵夫人的態度。”海西輕笑，“她一輩子都把長子當唯一的希望，對亨利向來冷淡。愛德華就算病入膏肓，也知道母親絕不會幫亨利，自然咬著牙往前衝。”
    她看向威廉，“倒是你那位好友亨利，這些年看著溫吞，頗受打壓，其實一直在等時機吧？”
    威廉頷首，指尖摩挲著杯柄：
    “亨利比他哥哥聰明得多。布特公爵偏心長孫，但對兩個兒子都談不上信任。
    亨利之前按兵不動，不過是摸不準老狐狸到底想把爵位給誰——畢竟長子病重，長孫次子未為可知，他貿然動手隻會引火燒身。”
    他忽然低笑一聲：“不過現在有你添的這把火，情況就不一樣了。布特公爵疑心夫人和長子聯手害他，對長孫自然也會多留個心眼。亨利隻要再‘恰到好處’地幫公爵解決幾個‘麻煩’，說不定就能讓老頭子改變心意。”
    海西美滋滋拿起一塊蛋撻品嚐，慢悠悠地說：
    “廚娘找了個年輕的情人，想要增加一些情趣，愛德華勳爵聽到別人的恭維，酒醉之下‘口吐真言’，這些都和我有什麽關係呢？”
    “是我失言了。”威廉低笑出聲，握住她拿蛋撻的手，將那半塊甜點咬進自己嘴裏，舌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指尖：“我本打算在爵位繼承時，一擊致命，新鮮出爐的‘亨利公爵’自然會替你我出氣。”
    海西搖了搖頭，輕歎：“無論是哥哥計劃針對長子愛德華，還是你打算協助次子亨利，太過明顯的出手，得不償失。”
    她想要收回手，卻被對方翻手間握住手腕，嗔怪地瞪了威廉一眼，繼續說道：“布特家的泥潭，還是讓他們自己往下陷吧。
    等到分出勝負，離世長子的債務總要償還，我們坐收漁利——比如，低價買下他們拋售的蘇格蘭莊園？”
    威廉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得更近，眼底的笑意帶著欣賞：
    “我的未婚妻不僅手段高明，還善於持家經營。”
    他傾身在她唇角輕啄一下，舔走殘留的奶油，“這怕是我聽過的最缺乏血腥，卻最頗具智慧的‘陰謀詭計匯報’，還請再詳細給我講一講——最好能從天黑匯報到天亮。”
    哎~，熱戀期的男人總是想要貼在女伴身上，熱情有些難以消受。
    海西臉頰泛起紅暈，她波流轉，指尖輕輕推開他的胸膛：“急什麽？布特家的戲還沒落幕呢。等塵埃落定，我有的是時間，陪公爵大人慢慢‘複盤’。”
    海西的目光輕輕落在壁爐上一尊鎏金的法國座鍾上，“不如，先說說這裏麵諸多隱藏的支線內幕，也頗為有趣，不是嗎？”
    那是前阿黛拉幾年前從巴黎特意運回的珍品。
    威廉嘴角抽搐，之前他光想著海西會喜歡頗具浪漫精致風的法式起居室，卻忘了這裏留有一些尚未清理的痕跡。
    她向威廉眨眨眼，打趣道：“你瞧這鍾擺，倒是和布特夫人最近的動作一樣，急著往權力中心湊。”
    她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視線落在褐色的茶液：“丈夫病重，她卻三天兩頭往攝政王的舞會跑，還總找機會和夏洛特公主套近乎。”
    粉色的骨瓷放在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海西攤攤手，無辜地表示：“這可不是我安排的。在布特公爵眼裏，這不正坐實了她想提前巴結上位者，等自己‘順利’成了寡婦，好讓長孫的爵位名正言順嗎？”
    威廉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聽出了她話裏的轉折。
    果然，海西放下茶杯，目光清亮地看向他，幸災樂禍地讚歎和調侃道：
    “布特公爵夫人算盤打的倒是好，即可以捏一捏我這個破壞她計劃的‘軟柿子’，也可以借著‘除掉我的名頭’，利用某個重要的中間人阿黛拉），接近上位者。”
    威廉猛然起身，打橫抱起海西坐到長沙發上，用力禁錮住海西想要掙紮地腰身。
    “阿黛拉.德.蒙莫朗西，父親是路易十六的宮廷畫師。法國大革命爆發後，舉家逃亡歐洲。”
    威廉娓娓道來的故事，讓海西停下來動作。
    “我與阿黛拉相識於布魯塞爾的一場舞會，那時她是法國貴族圈裏有名的美人。‘霧月政變’期間，父兄喪命，她隻身逃亡倫敦，身無分文。”
    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杯沿：“我念在舊日相識一場，又憐她孤苦無依，便讓她暫住在了聖詹姆斯街一處公寓，給了些生活費。”
    海西安靜地聆聽，沒有插話，也沒有疑問。
    “但你要相信，”威廉心下忐忑，目光凝聚在海西身上——既沒有譏誚，也無半分同情。
    “在你十八歲你我在一起之前，我就已經和她理清楚了關係。”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琺琅懷表，打開後裏麵並非肖像，而是一張折疊的支票存根，“這是兩年前給她的分手費，倫敦聖詹姆斯街的公寓，劍橋附近一處小莊園，足夠她後半生體麵的生活，遠離貴族圈的是非。沒想到……”
    他輕哼一聲，語氣裏帶著幾分不耐：
    “布特夫人大約是查到了這段過往，用金錢或是人脈引誘了她。阿黛拉向來愛慕虛榮，與流亡倫敦的諸多法國貴族相熟，自然樂得多管閑事。”
    威廉伸手抬起海西的下巴，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肌膚：
    “我承認，是我沒處理幹淨舊賬，讓她有機會攪和進來。但海西，自你出現在我生命裏那天起，我眼裏就再沒有過別人。”
    他低頭，額頭抵著她的發頂，“如果你不喜歡，我現在就讓皮埃爾去處理——保證她明天就從倫敦消失，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我麵前。”
    海西垂眸了片刻，並不是在思考是否真的要去除掉‘前情人阿黛拉’，不過是在心裏感歎男人的‘多情’與‘薄幸’。
    聖詹姆斯街的公寓位於倫敦核心的位置，班納特家若是沒有西裏斯和自己，怕是傾家蕩產也拿不出錢購買！
    再加上一萬英鎊點分手費，誰又能說威廉對阿黛拉沒有一絲一毫的情誼？那或許不是什麽愛情，但也絕對是極為寵愛的情人。
    海西看著他眼底的緊張與真誠，忽然輕笑出聲，反手握住他的手：
    “那是你過往的‘親密朋友’，我自然要多給一次機會。即使是布特公爵夫人，初次‘謠言事件’之後，我也並沒有立刻出手回擊。”
    她仰頭望他，指尖劃過他的咽喉，“我相信威廉你的判斷，應該如何處理，其中輕重拿捏，你自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