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童點頭，語氣罕見帶了一絲情緒起伏：“當年封神大戰，西岐百萬兵馬困於此陣，道德真人、廣成子皆被師叔的陣法壓製，無法破局。”
    “後來還是楊戩，進入陣法，尋找破陣的契機，才得以解除——沒想到……今日竟能親得師叔傳授！”
    他說到“師叔”兩個字時，眼神都不自覺柔了一分。
    而黎瑤隻微微點頭，唇角未笑，語氣卻柔和了些許：“鹿鹿，這是你該學的。”
    “如今，你統領玉虛宮，這陣你用得上。”
    她說完，又轉身走向哪吒，蹲下身，伸手按住他沒對準的方位，細聲道：“吒兒，你這枚靈石偏了三寸，落在天芮而非天權，若是實戰中布陣，整個靈氣就會傾斜。”
    “陣法不是你以為的死物，它和火一樣，若不懂掌控，便會反噬於你。”
    她語氣柔，卻有種不容質疑的篤定。
    “你是練火的，最該學這個。”
    “再試一次。”
    哪吒抬眼看她，她側臉沉靜，眸光凝於陣圖，不染半分雜念。
    尤其是黎瑤手把手教他用三昧真火灌注陣心時——她隻說了一遍，他就學會了六成。
    他天性桀驁，可也聰明得極，一點就透，如今看到星圖成形，心中熱血翻湧：
    “這陣，以後我也能自己布出來！”
    “成了！”他眼睛一亮，抬頭看向黎瑤，卻見她正站在金芒下，微風吹動她發絲，整個人宛若臨星而立，素雪為衣。
    太乙真人站在花園角落，看著星陣亮起，倒吸一口氣，忍不住驚歎：
    “嗦——小師妹你這陣法還是這麽咯詭異！”
    “星火相引，靈陣生息！這手段……別說妖魔，就是仙人也得頭疼三分！”
    “還當麵教出來？嘖……你果真還是疼這哪吒娃兒。”
    哪吒聽到這話，眼角飛出幾分得意，低聲說：“我師父願意教我，自然是我值得學，之前的法天象地，也是師父教的我呢！”
    鹿童站在晨光下，心裏暗驚，原來哪吒那‘法天象地’也是黎瑤親手教的！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那片星陣之中——
    黎瑤正半蹲在陣心，柔聲細語地教哪吒控火引靈，那清清淡淡的語氣沒有一絲催促，卻極有分寸地點出了每一處偏差。哪吒雖然嘴上嚷嚷，但每學一次，便真的進步十分。
    鹿童望著，心中泛起了些許情緒。
    他記得自己初學陣法時，站在雪夜的山門外，一夜學十式，不敢出錯。
    冷言冷語他習慣了，可從未有人像她這樣，願意站在靈陣中央，耐心地，一點一點將光引給別人。
    他抿了抿唇，終是啟聲：
    “師叔。”
    “我這裏……有些不懂，你能過來看一眼嗎？”
    他語氣仍是疏淡克製，卻帶著一點未說出口的誠意。
    “我就來，鹿鹿。”
    黎瑤點點頭，正準備走過去。
    可還沒走出兩步，一陣帶著海風味的清冷氣息自空中撲麵而來。
    天地間微微一顫，下一瞬，一道冰藍色的靈影從天而落，輕輕踏入星陣邊界，像是水麵落下一枚碎玉。
    “師父——”
    那道聲音溫和得近乎柔軟，卻像帶了點幽幽怨氣。
    黎瑤身形一頓，轉頭望去——
    隻見一個少年身形挺拔、衣袂如海浪浮光，腳下泛起一圈淡藍波紋。
    他銀藍長發落至腰際，眉眼溫潤中帶著一絲隱忍委屈，眼底卻是藏不住的笑意：
    “你偏心。”
    “隻教哪吒，不教我。”
    黎瑤抬頭，又驚又喜：
    “餅餅！？”
    敖丙朝她一步步走來，風吹起他發梢，兩隻修長的龍角不知何時已完全長成，通體晶瑩剔透，如海下冰川，泛著微光。
    他站在她麵前，眸光溫柔，語氣卻帶著點難得的埋怨：
    “這麽久了，師父都不想著我嗎？”
    “我也想學你親自布的星陣”
    哪吒一臉不善：“敖丙，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在龍宮治療海底妖獸嗎？”
    敖丙語氣依舊溫溫柔柔，連聲調都沒高：“我已平亂，剛感應到師父的陣氣……就立刻來了。”
    他頓了頓，又輕輕加了一句：“你這次沒把陣法燒穿？”
    哪吒當場炸毛：“你說什麽？！”
    就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火藥味漸濃之際，黎瑤站在一旁，冷臉望天、默默退後一步，仿佛已經習慣這種氣氛。
    沒人知道，就在這一刻，長安皇宮的凝露殿內，竟意外地集齊了：
    三壇海會大神，龍族四淵之王，玉虛宮未來統領，外加一個太乙真人。
    還有那位站在陣心，袖擺輕揚，認真教學的——
    紫微帝女，黎瑤。
    ·
    聖旨下達的那一刻，宮中鍾鳴三聲，金鑾殿內外齊頌“太子吉日迎親，北疆公主即日進京，成天人之好”。
    紙上字字金紋，落印為證。
    而那一紙金詔，也落在了凝露殿的香案上。
    黎瑤靜靜站著，指尖貼著那封聖旨的邊角，指甲泛白，仿佛能從那滾燙的金線中燙出一片無聲的疼。
    她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像被風中的一枚羽落擊中了心口。
    “師父！”敖丙眼疾手快，第一時間扶住了她。
    她搖了搖頭，聲音輕得像一縷風：“……我沒事。”
    “我從來沒想過，會親眼看到他迎娶別人。”
    “雖然……我知道這不過是他凡間的一世，但我還是……”
    可她那雙眼，失了光。
    她望著窗外，風吹過簾幕，桃花紛紛落下，眼神淡而空。
    “他這一世，是凡人，”她緩緩開口，聲音輕得快要被風帶走，“自然……不能強求他，像以前那樣對我了。”
    敖丙心口一緊，握著她的手不由得收緊幾分。
    “楊戩若身在紅塵，那些是他的劫，我不該插手。”
    她在努力說服自己。
    可敖丙卻看得分明——她的睫毛在輕顫。
    她不是不在意，隻是太驕傲，寧可默默咽下傷，也不肯讓人看見她委屈。
    敖丙低聲道：“師父……”
    “楊戩這一世輪回為凡，若真是宿命劫數，他將來總歸會醒。”
    “等他回歸天庭，憶起前塵往事，他自會後悔如今。”
    “但在他想起之前——”
    “你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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