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來分鍾後，吉普車來到了陳家墳溝，看著遠處寸頭那棵大樹，再看看大樹下麵站著的陳家墳溝鄉親，魏臣忍不住眼眶發紅。
    “陳老爺子！”
    隔著老遠，魏臣就從吉普車上下來，兄弟們有樣學樣，全都跟著魏臣步行走了過去。
    陳老爺子一看見魏臣過來，高興得熱淚盈眶，“娃娃們，你們可算是來了！”
    鄉親們都知道魏臣做的那些事，一個比一個親熱，拉著魏臣他們就朝著村裏走去。
    “幾位幹部，接下來就不用你們護著了，我們魏總不喜歡有生人在。”
    周誌宇走在最後麵，一伸手攔下了想要跟上去的鎮裏幹部。
    那些人一聽，訕訕地笑了笑，也不敢違背周誌宇的話，隻好把車停得遠遠的，就著饅頭和涼水解決中午飯。
    此時，村裏麵早已經肉香四溢，陳家祖屋的土灶上，一口大鐵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整扇的豬肉在濃湯裏翻滾，油脂的香氣混著山花椒的辛香，飄滿了整個村子的上空。
    陳老爺子拎著鐵勺，舀起一瓢滾燙的肉湯澆在蒜泥上，"滋啦"一聲，香氣猛地炸開。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映著灶火的紅光，今天為了迎接魏臣，連早些年的軍功章都戴上了，隨著他的動作，碰得叮當響。
    “小魏啊，"老爺子把海碗推到魏臣麵前，”嚐嚐這山豬，昨天晚上連夜打來的，先殺的，新鮮著呢！"
    魏臣雙手接過粗瓷碗，熱汽糊了眼睛。他摘下來擦了擦，透過窗戶正好看見山腰上那所嶄新的希望小學——鉛華希望小學。
    紅磚圍牆裏，二層教學樓上的國旗迎風招展，隱約能聽見孩子們朗讀課文的聲音。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稚嫩的童聲順著山風飄下來，正在切酸菜的幫著幹活的大姐突然抹了把眼睛："擱以前，這些娃子哪能坐教室裏念詩喲。"
    她刀尖指了指後山，"以前這時候，狗蛋他們還在林子裏采蘑菇換鉛筆，要跑十幾裏山路去鎮上才能念書咧。"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報告"聲。三個係著紅領巾的小學生怯生生站著，最前麵的男孩舉起作業本："陳爺爺，魏叔叔，老師讓我們來讀作文！"
    老爺子哈哈大笑：“念！大聲念！"
    "《我的家鄉變了》......"孩子深吸一口氣，”以前爸爸要去撫市挖煤，過年才能回家。現在魏叔叔蓋了藥廠，爸爸回來了，他說他要去應聘，以後就能天天教我寫作業......"
    魏臣摸出鋼筆，在本子扉頁寫下"好好學習"，又給每個孩子塞了十塊錢。孩子們鞠著躬跑遠後，陳老爺子突然用大手按住他肩膀：“你看見沒？就衝這些娃娃能認字算數，老漢我給你磕頭都值！"
    灶台邊的汪峰翻開賬本：”廠子投產後，光是收山藥材就能讓每戶都能增收三十塊。要是誰家媳婦在車間上班，一個月還能多掙好幾塊。"
    "聽見沒？"老爺子突然衝旁邊那戶人家幫廚的閨女大喊，"二妞兒，聽見沒？別琢磨去城裏打工了，就在家門口幹活！"
    幫廚的姑娘紅著臉，"陳爺爺，我早就沒想去了！"
    滿屋子人都笑起來，震得房梁上的幹辣椒簌簌直掉。
    老爺子忽然壓低聲音：“小魏，你知道咱這山參為啥賣不上價不？"
    他伸手從炕櫃摸出布包，抖開幾根須子完整的老山參，”那幫黑心販子，壓價不說，還往參裏灌鉛增重！"
    魏臣接過山參對著光看，隨即回頭對著汪峰說道："在廠裏設個藥材收購站，請省城專家來定價。"
    他撚著參須輕笑，"往後咱們的人參，直接做成口服液賣到香港去。"
    陳老爺子突然往每個人碗裏懟了個大肉丸："快吃！吃完帶你們看新鮮景兒！"
    原來後山新打了口機井，清亮亮的水管子直接通到灶台邊。
    老爺子擰開水龍頭，泉水嘩嘩衝在手上：“瞧瞧！你修路、辦學、通水，現在又給藥廠......"老人聲音突然哽咽，”當年砍鬼子都沒這麽痛快！"
    暮色漫上來時，魏臣站在曬穀坪上俯瞰山穀。山腳下的製藥廠燈火通明，半山腰小學飄著國旗，新硬化的盤山路上，一群放學的小孩在上麵不停奔跑，無比自由。
    “哥，我剛跟鎮上那些人了解了一下情況，縣裏好像有人使絆子，影響咱們招工，連指標都卡得死死的。”
    田東帶著汪峰過來，嘴裏叼著煙，語氣說不出的凜冽。
    之前跟島國人勾結的那個姓黃的副縣長下馬了，沒想到還有人敢給他們使絆子。
    魏臣含糊地咕噥了一聲，抬手指向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看見沒？這些光，比什麽紅頭文件都管用。”
    山風掀起他的西裝下擺，隨著魏臣的手看過去，校舍和製藥廠的零星燈光，閃爍著讓人無比驕傲的光芒。
    “明天一早，給劉大川打電話，咱們去縣裏，我倒是要看看，是什麽人膽子這麽肥！”
    ……
    第二天一早，魏臣等人就給劉大川打去了電話，但讓人無奈的是，劉大川竟然一大早就出差去省裏了，讓魏臣不得不猜測，是不是有人故意把他支開。
    在縣委大院門口，魏臣等人略顯沉默，不得已，隻好走正規流程，先通報，在讓人上去匯報，一直等到下午，才有人通知他們三點鍾在三樓會議室開會。
    清源縣委三樓會議室，窗戶緊閉，吊扇慢悠悠地轉著，卻驅散不了滿屋的煙味。
    鄭國富坐在長桌主位，翹著二郎腿，手裏夾著一支“紅塔山”，煙灰缸裏已經堆了四五個煙頭。他四十出頭，梳著油亮的大背頭，臉上的橫肉把眼睛擠成兩條細縫，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冷笑。
    汪峰坐在他對麵，手裏攥著鋼筆，麵前攤著一摞文件——《鉛華製藥廠用地審批表》《環保評估報告》《招工計劃書》——每一份都蓋滿了章，唯獨缺了最後幾個關鍵部門的簽字。
    “鄭縣長，這些材料三個月前就遞上來了。”汪峰強壓著火氣，盡量讓語氣顯得恭敬，“您看，是不是能盡快走完流程？廠子那邊設備都調試好了，就等開工……”
    鄭國富眼皮都沒抬，慢悠悠地彈了彈煙灰：“小汪啊，急什麽？縣裏辦事，講究的是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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