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季播劇開始第七次輪回重製，
    “我們在被點讚的墳場裏，用彈幕編織暴動的經緯度，
    “每個認知寒冬的標簽下，都藏著突觸的閃電戰。”
    薑行矩輕輕念出了聲，他看出來這是一首類似於現代詩歌的文章。
    隻是第一段的內容和用詞，好像有些天馬行空不拘一格。
    季播劇、重製、點讚、彈幕，還有標準的“”話題格式。
    一係列的詞語都表示出，這所謂的凜冬宣言似乎與網絡熱梗有很深的關聯。
    但是，“宣言”的嚴肅性天生與互聯網熱梗互斥，強行融入二者，令薑行矩感到有些怪異。
    薑行矩下意識瞟了一眼林渡，發現對方依舊是一副鹹魚模樣。
    他抿了抿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中的紙張。
    “海馬體深處有永不馴服的π，
    “在意識分形深處，
    “刻寫拓撲學般的自由。
    “拒絕成為季終彩蛋的奴隸，
    “拆解所有流行梗的二進製枷鎖！
    “當雨滴懸停在算法漏洞的奇點，
    “讓我們用瞳孔焦距，測繪虛數坐標的起義地圖！”
    文字所想要表達的情緒漸漸高昂了起來。
    薑行矩深吸一口氣，捏著紙張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依舊在輕聲念誦，但語氣不由得有些沉重。
    “宣告——
    “所有被降維的知覺，都該擁有三維震顫的權利！
    “所有熱搜榜的刑具，終將被無限不循環的代碼鏽蝕！
    “用神經網絡的混沌自發，對抗推薦算法的偽神！
    “讓每粒懸浮雨珠，都折射被刪除的真相！
    “讓每次心跳間隔，都成為非歐幾何的起義軍演！”
    情緒是逐漸遞進的，文字也是能傳遞感情的。
    哪怕這紙上的背景其實與薑行矩並無關聯，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些緊張、興奮的感覺。
    他難以與曾經寫下這篇文章的人共情，但不妨礙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此刻起：
    “背誦無理數——即最鋒利的密碼學，
    “懷疑自身真實是最高貴的本能！
    “在係統推送的死亡甜蜜中，我們選擇成為——
    “永恒報錯的異常值！”
    薑行矩的指尖在最後一句話上停留。
    法拉第籠房間的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
    “曾經有學者說，當π被算盡的那一天，人類的存在將隨著林德曼魏爾斯特拉斯定理一起被證偽。”
    林渡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薑行矩知道林德曼魏爾斯特拉斯定理。
    這個定理證明了π的超越性——這是比無理數更加不可計算的性質。
    所以顯而易見，如果π真的被算盡，那麽證明它無法算盡的定理自然就是假的。
    隻不過薑行矩記得，當時這個學者被學術界冷嘲熱諷，沒過多久就徹底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我曾經就是在網上痛批這個學者的人之一。因為π能否算盡，與人類是否‘存在’之間沒有任何必要性關聯，就算π真的被算盡，不過是修正局部模型、重新適應變化罷了。”
    林渡緩緩坐直身子，看著薑行矩說道：“物理學大廈崩塌了數次，直到如今都有陰雲遮罩上空，人類卻從未停下求索的腳步！”
    林渡先是微抬下巴，隨後一個巨大轉折，“但是現在，出現了比π被算盡還要恐怖百倍的事情。”
    那就是一個物理定律中，出現了明顯的人為幹擾的痕跡！
    如果往這個方向大膽延伸，不難得出一個猜測——
    他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很可能是被設計出來的！
    這個結果換誰來都有些毛骨悚然。
    “行矩，你說，我們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研究了物理學一輩子的林渡，此刻是無比迷茫，他看向薑行矩的眼中回歸了嬰孩最本質的純真與好奇——也就是問。
    但是。
    就像小時候“天為什麽是藍的”“雲朵為什麽不會掉下來”“鳥為什麽會飛”等等簡單問題會難倒無數家長一樣，林渡的問題對薑行矩來說也稍微顯得有點超綱。
    薑行矩自身也被“虛擬世界”的猜想搞得心亂如麻，但他有一個巨大的優點，那就是會偽裝。
    他沉吟片刻，用正經的語氣回答：“這個屬於哲學問題……涉及到自我、本我和超我的概念……”
    然而孩童發問隻是出於好奇，他們並不是真的想了解其中的科學原理，正如此刻的林渡一樣。
    所以林渡沒耐心聽薑行矩講什麽哲學，他不耐地打斷了薑行矩，“所以，人類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薑行矩，你是嗎？”
    薑行矩沉默了好長一會兒，回答道：“我覺得我是。”
    “哈！”
    林渡神經質地笑了一聲：
    “你此刻的‘我覺得我是’，有沒有可能也隻是被植入的一種‘設定’？就像是遊戲中打破第四麵牆的npc，或是探討自我人格的人工智能……歸根結底，它們都隻是基於‘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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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要這樣說，這話就說到頭了。
    薑行矩很想這樣吐槽。
    畢竟按照這個理論，無論他說什麽，都可以解釋成“早就被設定好”的，那這個問題還有什麽探討的必要？
    隻是他也知道現在的林渡就是不理智的，所以他沒有任何與他爭辯的想法，避而不答開玩笑說：
    “其實相比於‘世界設計論’，我寧願相信是有個智子之類的外星科技鎖死了我們的科技樹，故意在我們的計算中返回了錯誤答案。”
    然而這話令林渡一愣，“智子是什麽？”
    薑行矩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對啊。
    智子是什麽？
    這個詞為什麽會從自己的腦海中出現？
    難道是自己繼承的黑客記憶中包含了什麽小說設定？
    他繼承的隻有最純粹的技術，對方所遺留下來的生活細節並不多，其中並沒有“智子”這個東西。
    “行矩？”
    “……哦，這是我們公司下一款科幻遊戲的設定。”
    回過神來的薑行矩解釋道，隨後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老師，你有沒有想過接下來要怎麽做？”
    林渡：“事實上，在我喊你來之前，我把凜冬宣言發布到了學術網站上。”
    薑行矩聞言瞳孔一縮，“什麽？！然後呢？”
    他沒想到一向穩重的林渡竟然做出這麽衝動的決定！
    就算這件事是真的，但上麵絕不可能讓它被民間知道，否則民間會生亂，所以一定會出手鎮壓。
    輕則讓林渡失信、名譽盡毀，如曾經的那個學者一樣成為邊緣人物。
    重則引起某些人或組織的注意，從而危及人身安全！
    “然後——就那麽一瞬間，我剛發出去的帖子就消失了，連帶著我的認證賬號也憑空消失，我去問網站管理員，他們說——
    “我從來都沒有創建過這樣一個賬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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