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尋吳亮沙門查冊 遇王進南坡救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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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榮沒接話,轉頭看向縮在案幾旁的文吏,指了指桌上的簿冊:“你說這冊子記全了青州來的犯人?”
    文吏連忙點頭,腦袋點得像撥浪鼓,聲音壓得極低:
    “稟好漢爺爺,但凡到了咱們沙門島的犯人,哪怕是半路病斃的,小吏也得記上‘某年某月某日亡於途中’,更別說活生生到了島上的——這冊子上記的,便是青州來的所有犯人,半點兒不敢隱瞞。”
    花榮指尖在桌沿敲了敲,目光在文吏臉上停了停:“那你們有沒有可能記錯了?或是漏記了?”
    文吏一聽,突然直起些腰杆,竟拍著胸脯道:
    “好漢爺爺放心!小吏雖不敢說是什麽好人,可這登記犯人的差事,絕不敢出半分錯!
    咱們沙門島是流放地,上頭每月都要查冊子對人數,漏記一個,小吏這條小命都得沒——便是去年有個犯人剛上島就暈死過去,我都先記了‘暫押病牢’,絕沒漏過一個!”
    “那會不會記在別的冊子上?比如混在濟州、登州的賬冊裏?”花榮又問。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文吏連連擺手,聲音都變尖了,“每個州來的犯人,都按櫃子標簽分好,青州的絕不敢塞到濟州冊子裏去。
    再說,好漢爺爺要找的人應該是有官身的吧,若他真到了島上定要單獨標‘原官階’,便是想混都混不了——除非他壓根沒到過沙門島。”
    “沒到過?”糜貹眼睛一瞪,伸手就揪住文吏的衣領,“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文吏被勒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從喉嚨裏擠出話:
    “好漢爺爺……小吏隻敢說島上的事……他若沒到過,要麽是半路上遭了不測,要麽是……被人私下轉去了別處……”
    花榮抬手止住糜貹:“鬆手。他說得有理。”
    窗外的海風帶著鹹腥味灌進來,吹得花榮鬢角的發絲動了動,可他眼神裏的沉鬱半點沒散——吳亮究竟在哪?
    青州府前陣子貼的文榜,白紙黑字寫著“青州通判吳亮貪墨帑銀、私通賊寇,判流放沙門島”。
    自己帶著弟兄們星夜兼程趕過來,原以為到了島上總能見著人,怎會連個影子都沒留下?
    他望著公房角落裏堆著的木櫃,心裏翻來覆去地盤算:是還沒到?
    可文榜都貼了一個多月了,按腳程早該到了;還是半路上出了岔子?
    青州到沙門島這一路盡是崇山峻嶺,人犯在半路上出現意外也是常有之事。
    若出現意外,官府也會另有來文。
    莫不是……他猛地想起文吏剛說的“私下轉去別處”,眉頭又擰了幾分。
    花榮鬆開按著桌沿的手,目光掃過靠牆的一排木櫃,沉聲道:
    “把所有櫃子都打開,其他各州府的冊子,我都要瞧瞧。”
    文吏哪敢遲疑,抖著雙手摸出一大串鑰匙,挨個去開鎖。
    木櫃“哢噠”作響,一摞摞簿冊露出來,油墨味混著黴味更重了。
    花榮從孫立手裏接過開封府的簿冊,一頁頁翻看。
    這冊子比青州的更厚,記著近年從東京流配來的犯人,大多是得罪了權貴的官吏、匠人,甚至還有幾個禁軍裏的士兵。
    他指尖劃過“偷盜內府財物”“刺探軍情”等罪名,眉頭越皺越緊——這些罪名看著冠冕堂皇,多半是奸賊羅織的冤屈。
    突然,“王進”兩個字撞入眼簾,旁邊還標著“原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
    花榮手指猛地一頓,差點把簿冊捏皺,抬頭時聲音都帶了些顫:“王進?竟是王教頭!”
    孫立湊過來一看,也驚得後退半步:“怎會是他?
    當年他從東京脫身,江湖上都說他帶著老母親遠走他鄉,怎麽會被流放到沙門島來?”
    花榮盯著那行字細看——“王進,因‘違抗上官,私離禁軍’罪名,由開封府押送,於去年冬月到島,現於南坡采石場勞作”。
    他指尖在“違抗上官”四個字上按了按,心裏明鏡似的:這定是高俅那廝的報複。
    當年王進之父王升曾打傷高俅,高俅發跡做了殿帥府太尉,早恨王家入骨,多半是暗中尋了由頭,悄默默的把王進從外麵抓了回來。
    “你過來!”
    花榮朝文吏揚了揚下巴,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王進現在何處?南坡采石場?他在島上過得如何?”
    文吏被這聲喝問嚇得一哆嗦,連忙回話:“回好漢爺爺,這王教頭……是個硬骨頭。
    剛到島時,趙監押見他曾是禁軍教頭,想讓他做個‘小管營’,替著看管犯人,隻要他點頭,便能少受些苦。
    可他隻說‘我王進雖是戴罪之身,也不屑做這助紂為虐的事’,把趙監押懟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後來呢?”糜貹急道,拳頭捏得咯咯響。
    “後來小的曾聽趙監押酒後說過,東京曾差人來,要咱們好好‘照顧’他。趙監押就把他派去南坡采石了。”
    文吏咽了口唾沫,聲音更低了,“南坡的石頭最硬,獄卒也最狠。
    旁人搬十塊石頭就算交差,偏要他搬二十塊;夜裏旁人睡草棚,偏把他趕到漏風的石洞裏。
    前幾日我去送文書,見他穿著單衣在地裏搬石頭,腿上還有傷,聽說被獄卒用鞭子抽了,隻因他不肯給那領頭的獄卒磕頭……”
    “豈有此理!”
    阮小七怒吼一聲,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木凳,“這群狗娘養的!
    連王教頭這樣的好漢都敢糟踐!哥哥,咱們現在就去南坡,把王教頭救出來!”
    花榮按住阮小七的胳膊:“稍安勿躁。”
    他重新看向文吏,“南坡采石場現在還有守軍嗎?王教頭身邊可有相熟的犯人?”
    “南坡有十幾個守軍,領頭的叫張霸,是趙魁的表親,最是狠毒。
    今早趙魁叫人去演武場,沒見張霸過去,想來還在南坡。”
    文吏連忙回道,“至於相熟的……沒聽說有。
    王教頭性子悶,在島上不大說話,隻聽說有回見著個被獄卒欺負的老犯人,替著擋了一下,挨了頓打也沒吭聲。”
    花榮點點頭,心裏已有了計較。
    他把簿冊合上,放回櫃子裏,對孫立道:“兄弟,你帶著兩個弟兄守好公房,把這犯人的情況好好查查,看看還有沒有被冤枉之人。
    另外,找幾個弟兄去夥房,多熬些稀飯,給島上的犯人分一分——這些人遭了這麽些罪,先讓他們填填肚子。”
    “哥哥放心!”孫立握緊了手裏的鋼鞭。
    旁邊提著樸刀的士卒也應聲:“俺這就去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