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鐵律與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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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且說說,趙國的‘趙括’,該輪到誰了?”
    李斯忽然明白過來,心中不禁泛起一絲寒意。
    他望著眼前的少年君王,忽然想起荀子的教誨:“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
    “大王是想讓趙偃上位,逼趙國自毀長城?”李斯低聲道。
    他終於明白,為何秦使會在此時提出質子之請,為何邯鄲城內會突然爆發出巫蠱流言,這場棋局,似乎早已布下。
    “正是。”
    嬴政放下棋子,負手立在窗前:“趙偃剛愎自用,卻偏愛聽人吹捧,郭開那等諂媚之徒最善投其所好。
    在先生的教導下,如今阿福善謀,隻需幾句讒言,便能將趙偃玩弄於股掌之間。
    若趙偃獨掌趙國大權,何愁趙國不亡?而趙佾......”
    他忽然轉身,目光如刀:“就讓他做個眼睜睜看著家國覆滅的‘賢明太子’吧。”
    李斯看著嬴政眼中跳動的火焰,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尋常的權謀算計,這是真正的陽謀,不是陰謀詭計,而是借勢而為,讓對手自己走進早已布好的局。
    “就像馴獸,不是靠蠻力征服,而是讓野獸自己選擇臣服。”
    李斯心中暗自感歎,這舉重若輕的陽謀,才是掌控天下的不二法門。
    荀子曾說 “人性本惡”,李斯此刻卻在嬴政身上看到了對“人性”最精準的操控,趙偃的貪婪、郭開的虛榮、還有阿福這顆致命棋子,都成了大秦手中的韁繩。
    “斯明白了。趙佾入秦,趙偃必然蠢蠢欲動,趙國的內亂,指日可待。”李斯躬身行禮。
    嬴政點點頭,隨即從案頭拿起一本書,正是《商君書》,嬴政將書輕輕翻開,注視著商鞅留下的文字,仿佛要透過墨跡,與那位改變秦國命運的先輩進行跨越時空的對話。
    良久,嬴政抬起頭,問道:“你可知,商君為何能讓秦人‘怯於私鬥,勇於公戰’?”
    聞言,李斯的思緒如飛,渭水河畔的刑台、堆積如山的私鬥首級、街巷間懸掛的《墾草令》布告,還有那些在軍功爵製激勵下奮勇殺敵的老秦人,一一在眼前閃過。
    少頃,他挺直脊梁,迎上嬴政灼灼的目光:“因為商君讓秦人明白了,何為‘公’,何為‘私’。
    私鬥者死,公戰者榮,當個人之‘私’與國家之‘公’涇渭分明,百姓自然知道該往何處用力。”
    “不錯!”
    嬴政將《商君書》重重拍在案上:“商君之法,是將‘公’刻進秦人骨髓;而寡人將來要讓天下人知道,順秦者昌,逆秦者亡。這,就是大秦的‘公’道。”
    言罷,他忽然抓起案上的毛筆,飽蘸朱砂,在輿圖邊緣寫下“一統”二字,墨滴濺在 “趙” 字銘文上,宛如鮮血綻放。
    李斯望著那兩個大字,想起周王室的衰落,不正是因為“公”道崩塌,諸侯各懷私心?
    而眼前的少年君王,正要用鐵血與陽謀,重新定義這天下的“公”道。
    “臣懇請為大王草擬《質子策》。”
    李斯上前半步,聲音裏帶著一絲決然:“以趙佾為餌,釣趙偃上鉤;以郭開為線,攪亂趙國朝堂;再以阿福為棋,讓趙國自斷棟梁。
    待趙國人心離散,便是我大秦鐵騎東進之時。”
    嬴政聞言,忽然露出讚許的微笑。
    他將《商君書》推到李斯麵前,書頁恰好翻開在“開塞”篇:“夫開民者,信賞必罰,民畏而樂利;閉奸者,刑嚴而必,淫邪無所生。”
    嬴政的指尖劃過 “信賞必罰” 四字,抬頭時眼中已無半分少年意氣,唯有征服天下的冷冽。“去做吧!記住,這天下的‘公’道,隻能由大秦來書寫。”
    玄宮外,暮色漸濃,鹹陽城的萬家燈火次第亮起。
    李斯捧著《商君書》走出書房,回望那座被陰影籠罩的宮殿,忽然覺得嬴政方才的笑容,與商君畫像上的神情竟有幾分相似。
    都是看透人性的清醒,都是誌在天下的孤絕。
    .........
    鬼穀學苑後山的演武場上,秦臻握著玄鐵令旗,正在指導士兵訓練新的戰陣。
    “先生,趙佾要入秦為質了。”涉英匆匆趕來,語氣中帶著一絲驚訝。
    秦臻聽聞此言,手中原本揮動的令旗稍稍一頓,但也僅僅隻是一瞬間的遲疑,隨即便恢複了正常,繼續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士兵們變換陣法。
    隻見他手中令旗飛舞,精準控製著每一個動作。
    隨著他的指揮,士卒們整齊劃一地踩著鼓點,迅速變換成鶴翼陣。
    直到最後一名伍長將木盾收回腰間,整個陣法才算完成。秦臻這才將令旗重重插在沙土裏,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秦臻轉過身來,目光落在一旁的涉英身上,緩緩說道:“趙國朝堂青黃不接,趙王丹如今又瞻前顧後優柔寡斷,早失了當年的膽魄。
    送趙佾入秦,實乃以質子之身行緩兵之計罷了。
    長平一戰,趙國十室九空。
    能勉強續命,原是平原君散盡家財招募三千死士、其門客李同以死激勵軍民、毛遂以智促成聯盟、信陵君竊符救趙、春申君率兵馳援的結果。
    可眼下呢?信陵君沉溺酒色、平原君已故、孟嚐君老死薛地。昔日縱橫捭闔的四公子,如今隻剩春申君殘燭搖曳。
    再者,列國的名將賢臣接連隕落,短時間內無法促成合縱聯盟。
    縱使促成合縱,列國已無合適人選擔任合縱長,如此,這盟約不過是一紙空文。在這種情況下,趙王丹此時若與秦國正麵硬拚,不過是以卵擊石。
    而他送趙佾入秦,不僅可以借質子之名,暫時穩住秦國東進的腳步,避免兩國直接開戰;
    又能為趙國騰出整軍備武、培養新銳的時間。這步險棋,是趙國最後的生機。”
    聞言,涉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後緩緩說道:“先生所言極是,不過我聽說趙偃自從被解除禁足之令後,便在邯鄲城中大肆招攬門客。
    每日在府邸大擺筵席,郭開之流在他門下如魚得水,如今阿福更是被他奉為座上賓。
    如此看來,這趙國怕是要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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