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鄭國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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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喉嚨一陣發緊,他竟一時分不清,這是被幹餅噎的,還是被內心的矛盾刺痛。
    隨後,他抬手按住弟子的肩膀,目光越過函穀關那斑駁的石壁,低沉道:“申徒啊,你且看這關隘,當年六國百萬大軍都撞不破它。
    韓王若真能靠一條渠拖垮秦國,何至於年年割地求和,受盡屈辱?
    這函穀關,曆經數代風雨,依舊穩如泰山。水工眼裏隻有水患,無關邦交。我們的使命,是讓這渠水造福萬民,而非卷入國家之間無休無止的紛爭與權謀之中。”
    他的聲音堅定而沉穩,仿佛在說服弟子,又仿佛在一遍又一遍地堅定自己內心的信念。
    說著,鄭國彎腰捧起一抔黃土,他注視著這捧黃土,神情專注。
    少頃,他輕輕鬆開手指,任由沙粒從指縫間漏下。
    鄭國的目光,隨著沙粒的下落而移動,看著它們漸漸融入腳下的土地。
    “你看這土,捏緊了是泥,鬆開了是沙。”
    他聲音低沉,仿若自語,又似在對申徒壽諄諄教誨:“這就如同涇水和洛水一般,涇水每年都會帶走大量的泥沙奔騰而下,而這些泥沙的數量,足以填滿整個洛水。”
    接著,他轉身,又指了指不遠處的關中,目光中滿是憧憬與憂慮交織的複雜神色,說道:“再看看這關中的鹽堿地,土地貧瘠連草根都難以生長。
    可若能引涇灌田,這裏必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會變成第二個蜀郡,到那時,將孕育出無數莊稼,可救萬千百姓於饑饉。”
    鄭國微微停頓,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皮囊,那裏裝著他從汝水帶來的泥沙。
    這皮囊被摩挲得有些陳舊,可在他眼中,卻無比珍貴。
    這些泥沙,見證了他在汝水治水的日日夜夜,是他十餘載治水生涯的心血結晶,亦是他如今入秦推行水利規劃的底氣之一。
    “公子非說得對,渠成之日,韓國或許難逃一劫。”
    鄭國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惋惜,但轉瞬之間,他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然而,他隻知韓國將亡,卻不知天下百姓何辜!”
    他的聲音在曠野中回蕩,帶著幾分質問,幾分無奈,更有幾分為天下蒼生謀福祉的決絕。
    “我隻問你,三年前汝水堤成時,沿岸百姓遞來的茶湯甜不甜?”鄭國目光灼灼,緊緊盯著申徒壽的眼睛。
    聽聞此言,申徒壽瞬間哽住,眼眶微微泛紅。
    思緒湧回往昔,在襄城治水時,百姓們自發捧來的粗瓷碗,碗中茶湯冒著熱氣,那質樸的甘甜滋味仿佛此刻還停留在舌尖。
    那時,他第一次見師傅累暈在河堤,眾人皆驚慌失措。
    而鄭國醒來後,他望著那剛剛修築好的河堤,笑出淚來。
    當初,鄭國為了精準測算水勢,在河堤上跪了整整一夜,膝蓋磨出血也渾然不覺,依舊專注地觀察著汝水的每一絲變化,眼神中隻有對治水的執著與熱愛。
    隨後,申徒壽望著關內飄起的炊煙,他又想起自己與鄭國在襄城治汝水時,百姓們簞食壺漿送他的場景。
    烈日高懸,兩人赤著腳站在決堤處,指揮著眾人用竹籠裝石,一次次地衝向決口,試圖堵住洪流。
    當兩岸的百姓看到洪水被成功遏製時,他們歡呼雀躍,齊聲高喊:“鄭君活我”。那聲音,久久在申徒壽的耳邊回蕩。
    申徒壽望著鄭國眼底的決然,那是一種無論如何都要完成治水大業的決心。
    他的喉頭動了動,終是將那些勸阻的話咽了回去。
    隨後,二人再次登上馬車,朝著函穀關的方向繼續前進。
    馬車在輕晃中,一卷治水圖滑落,鄭國俯身拾起,圖紙上“瓠口”二字被碾得發皺,旁邊用朱砂寫著 “畝產三石”,那是隻有真正的水工才懂的浪漫。
    他指尖輕輕拂過圖紙,仿佛已觸到那兩岸峭壁的嶙峋。
    .........
    當函穀關守將接過鄭國遞上帛書,他展開帛書的瞬間,目光陡然銳利起來。
    待逐字驗過印璽與文書後,他突然猛地抬起頭,高聲喊道:“可是韓國治水名家鄭國?我王已恭候多時,早已備下關中輿圖,專候先生論水。”
    聞言,鄭國愣了一下,握著竹杖的手微微發顫,他望著守將腰間寒光凜凜的秦劍,又瞥向城頭獵獵作響的玄色戰旗,恍惚間竟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秦人竟然如此重視他的到來。
    原本在新鄭出發時,他已做好被秦人百般盤查、甚至被當作細作投入大牢的準備。
    然而,眼前的這一幕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這…… 這是何意?” 鄭國喉結滾動,聲音沙啞得像是吞了把沙礫。
    還未等鄭國回過神來,那守將已經揮手招來一隊護衛。
    守將繼續說道:“我王詔命,以‘上卿之禮’迎先生入秦,王命特許,先生可帶輜車直入鹹陽。”
    此刻,鄭國下意識地摸向懷中的治水圖,麵對如此禮遇,他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守將抬手行了個稽首大禮。他身後的二十名秦銳士也齊刷刷地抱拳,這是隻有上卿級別的使臣才能享有的禮遇,而鄭國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受到如此高規格的接待。
    不等鄭國反應過來,守將已經轉身下令道:“開中門,備三十騎護送!”
    聽到這道命令,站在一旁的申徒壽瞠目結舌,他明白這其中深意。
    通常情況下,尋常使臣隻能走側門,而現在卻為鄭國打開了中門,並且還準備了三十騎護送,這待遇,可遠超“上卿之禮”。
    沉重的關門緩緩開啟,吱呀聲中,鄭國看見門板內側密密麻麻的箭矢鑿痕,最深的一道,幾乎穿透三寸厚的實木。
    踏入函穀關的刹那,鄭國便被關內的景象震住了:官道兩側的農田裏,新插的粟苗正沐著春風茁壯成長;
    田壟之間,每隔百步便矗立著一座大型水車,顯然是經過精心規劃的灌溉係統。
    他俯身捧起一抔泥土,指縫間漏下的土壤竟帶著濕潤的潮氣,這可是關中的鹽堿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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