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東風起,棋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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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臣二人相視而笑,無需再多言一句。
    所有的默契、信任與未來的戰略方向,盡在這無聲的笑語和棋盤上那幾顆被“擱置”的白子中。
    棋局上的黑白攻守,邊角與中腹的權衡,正是廟堂權力博弈、天下大勢爭奪最精妙的縮影,一子一著,皆是山河社稷。
    嬴政的“懂”,是理解了秦臻以退為進、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戰略思想;
    秦臻的淡然,則是對君王悟性的了然與對既定策略的信心。
    所有的默契,盡在這無聲的笑語和棋盤上那幾顆被“擱置”的白子中。
    “大王。”
    少頃,秦臻收斂了笑容,放下茶杯,神情恢複了一貫的沉靜專注,將話題引向更加務實而迫切的未來:“雍城逆亂已平,朝堂氣象初新,此乃安內之功,根基已固。
    然,大秦東出之路,方才起步,前路漫漫,強敵環伺。
    眼下有幾樁急務,如同這棋盤上亟待落子的要害之處,需即刻著手。”
    他條分縷析,為嬴政勾勒出未來的戰略重心:
    “其一,河套新土。其地雖已納入版圖,屯田戍邊之策亦在推行,然根基尚淺,民心未附,匈奴之患猶在側畔。
    此乃扼守匈奴南下咽喉、拱衛關中、滋養大秦鐵騎之膏腴寶地,其根基需固若磐石,不容有失。
    屯田戍邊、築城聯堡、移民實邊、恩威並施、懷柔與震懾並用……諸策需持續推進,使之成為我大秦東出堅實的後方支柱與戰馬、糧秣之源。”
    “其二,驪山虎跳澗。‘鐵浮屠’重甲鐵騎,乃破陣摧堅之神兵利器,為我軍鋒銳所係。
    然其利尚需千錘百煉,甲胄之輕韌、馬匹之耐力、士卒之協同、戰術之精熟,皆需在實戰之外,於嚴苛演訓中臻於化境。此非一朝一夕之功,需持之以恒投入心血,務求盡善盡美。”
    “其三,鬼穀學苑英才輩出,乃我大秦未來之棟梁。兵法韜略、機關巧匠、縱橫捭闔之才,皆需於烽火狼煙之中、於具體政務之內檢驗所學,方能淬火成鋼,真正成為大秦爭霸天下、治理山河的柱石。”
    “其四......”
    說到此處,秦臻的聲音變得格外深沉:“山東六國,尤以趙、楚為心腹大患。趙國,李牧坐鎮北疆,其用兵如神,深得軍心,尤擅以步製騎,是我鐵騎勁敵;龐煖雖老,乃沙場宿將,餘威猶存,更深諳合縱之術,是為大患。
    楚國,地廣五千裏,帶甲百萬,底蘊深厚。項氏一族世代將門,項燕此人,深諳楚地山川水澤。加之楚人堅韌,欲破之,非以雷霆萬鈞之力、斷其根基不可為。
    此二國,需早做綢繆,分化瓦解,伺機而動。”
    他條分縷析,將當前秦國的戰略要點、亟待解決的難題、潛在的威脅,清晰地展現在嬴政麵前。
    每一樁,都關乎國運;
    每一步,都需精心部署。
    最後,秦臻拱手道:“故此,臣請命,即日傳諭王賁與阿古達木結束鹹陽休整,率所部精銳,火速返回驪山虎跳澗大營。督訓‘鐵浮屠’諸營,嚴苛演兵,務求人馬合一,戰法精熟,攻守兼備;同時督導工匠,完善軍械,尤其是重甲、馬鎧、強弩之改良鍛造。
    務必在最短時間內,使此‘無上鋒刃’鋒芒更盛,為大秦東出,鍛造出足以碾碎六國壁壘、蕩平天下烽煙的無敵鐵騎。”
    嬴政凝神靜聽,眼中光芒愈盛。
    秦臻所言,正是他心中所謀,甚至更為清晰、更具前瞻、更切中要害。
    他看到的不再是眼前的棋局,而是未來的金戈鐵馬、氣吞山河。
    “彩!”
    嬴政低喝一聲,不再看那盤已定下策略的殘局,徑直將手中拈著的幾枚黑子,“嘩啦”一聲,幹脆利落地擲回身旁的墨玉棋盒之中。
    他霍然起身,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誰的氣勢沛然而生,充盈於鬥室。
    他直視著秦臻,高聲道:“先生所慮,深謀遠慮,句句切中要害,正合寡人之心。寡人於鹹陽,為先生掃清一切後方掣肘。無論是朝堂上那些聒噪的‘白子’,還是糧秣軍需、甲胄兵器、官吏調配、政令通達……先生隻管放手施為。
    寡人就在這裏,在章台宮等著先生。
    為寡人,為大秦,鍛造出那足以碾碎六國、犁庭掃穴、一統天下的無上鋒刃。”
    “臣,領命!”
    秦臻亦隨之起身,麵容肅然,對著嬴政深深一揖到底。
    這一揖,承載著君王的重托,背負著帝國的未來。
    嬴政不再停留,大步走向窗邊,猛地推開窗戶。
    陽光傾瀉而入,照亮了他年輕而堅毅的側臉。
    他再次望向東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巍峨的宮牆,越過了函穀關的險隘,看到了黃河奔騰的濁浪,看到了太行巍峨的屏障,看到了更廣闊、更富庶、也必然將臣服於他腳下的萬裏江山。
    函穀關外,那才是他真正的戰場,是他天命所歸、必將征服的舞台。
    秦臻無聲地走到嬴政身側,同樣憑窗遠眺。
    君臣二人,一玄一素,並肩立於這象征權力巔峰的章台宮高處。
    眼前是鹹陽的宮闕連綿,氣象萬千;心中,卻是囊括四海、並吞八荒的天下棋局。
    棋盤上的黑白之爭暫時擱置,雍城的血火已然平息,而真正的“天下棋局”,才剛剛進入搏殺。
    山河為盤,眾生為子。
    執棋者,已就位。
    東風,正起。
    少頃,嬴政收回投向遠方的目光,轉向身旁的秦臻。
    經曆了雍城血火、朝堂更迭、棋局暗喻和未來宏圖的激蕩,此刻他的眼神顯得格外深邃,帶著一絲屬於人間煙火的探尋與關切:“先生籌謀萬端,心係社稷,夙夜操勞。然,寡人觀先生眉宇間亦有淡淡倦色。此番雍城一事,先生勞心勞力,下一步,作何打算?
    國事雖重,亦需張弛。
    先生權且休整些時日,亦無不可。”
    這關懷,發自肺腑。
    秦臻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真實的略帶疲憊的笑意,抬手輕輕揉了揉額角,臉上難得地浮現出一絲屬於凡人的倦怠和即將為人父的柔軟笑意:“大王體恤,臣感念於心。若論打算……臣確想偷得浮生片刻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