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相府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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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汝的心,被這滾燙的掌心和他低沉的話語狠狠攥緊。
    惶恐依舊存在,身份轉變帶來的巨大衝擊仍在回蕩,但在這霸道至極的溫柔與承諾麵前,那份深埋心底、被強行點燃的情愫,正在以一種無法抗拒的速度沸騰。
    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眼中還殘留著驚惶的水光,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命運巨浪裹挾著、茫然卻又隱隱悸動的光芒。
    她看著嬴政玉旒後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眸,櫻唇微顫,囁嚅著,千言萬語堵在喉間。
    最終,卻隻是極輕極輕地,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那隻覆蓋在她手背上的、屬於大秦主宰的大手。
    一個細微的動作,在嬴政心中激起巨大的漣漪。
    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巨大滿足感的暖流瞬間衝散了所有的焦躁與孤寂。
    他反手,將那隻微涼卻柔若無骨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寬厚滾燙的掌心裏,緊緊握住。
    他不再言語,隻是這樣握著她的手,目光透過晃動的車簾縫隙,投向窗外飛速掠過的、屬於他大秦的廣袤土地。
    車輪滾滾,碾過秦川古道,將渭水南岸那剛剛被命名為“阿房”的土地,連同那告白遠遠拋在身後。
    無人知曉,這片刻的停駐,這渭水之畔的驚世宣言,已在時光的河床上,刻下了第一道注定無法磨滅的印記。
    前方,鹹陽巍峨的城郭在望,章台宮高聳的殿宇輪廓愈發清晰。
    那裏,有堆積如山等待批閱的奏章,有亟待決斷的國策軍機,有六國虎視眈眈的危機,也有他充滿銳氣與鬥誌的新朝堂。
    嬴政握著“阿房”的手,感受著掌心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回應溫度,心中那因權力重負而產生的惶惑與孤寂,竟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堅定、更加磅礴的豪情。
    他握著他的阿房,如同握著他走向未來的、最不容侵犯的底氣。
    至此,冠冕已加,誓言已宣,心意已表,心房……已有歸處。
    .........
    另一邊,秦臻的馬車碾過鹹陽官道,他沒有徑直返回鬼穀學苑,而是駛進了鹹陽城,直奔相府而去。
    車輪轆轆,仿佛碾過時光的碎片。
    離開鹹陽奔赴雍城前,呂不韋便遣心腹送來了密信,言辭懇切,隻言待雍城事畢,秦王冠禮完成,秦臻返鹹陽後,務必撥冗至相府一敘。
    秦臻知其此刻微妙處境下流露的某種托付之意,於情於理,他決定赴約。
    相府,這座曾是大秦權力樞紐的重地,此刻卻籠罩在一片異樣的寂靜與空寂之中。
    昔日車水馬龍、賓客盈門的景象早已不再。
    府邸門前冷落鞍馬稀,隻有兩名甲士沉默地佇立著,眼神中帶著幾分茫然與蕭索。
    門吏見到秦臻的馬車,並未如往日般殷勤趨前,隻是默默地躬身行禮,退至一旁,做了一個肅客的手勢,引秦臻入內。
    偌大的庭院空空蕩蕩,腳步聲在青石板上回響,更顯出幾分空曠的死寂。
    曾經穿梭不息的門客家仆,此刻隻剩寥寥數人步履匆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彷徨和即將離散的愁緒。
    花木依舊,亭台如故,卻失了那份權傾天下的精氣神,隻餘下繁華落盡的灰敗底色。
    廳堂內,此處布置依舊雅致,主位後那幅巨大的《九州禹貢圖》依然懸掛,兩側書架依舊壘滿了層層疊疊的書本與帛書。
    然而,空氣中那股無形的權力威壓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冷與暮氣。
    呂不韋端坐於案幾前,他正專注於麵前的茶具,炭火小爐上的銅壺正發出細微的“咕嘟”聲,水汽氤氳。
    他鬢角的白發又添了許多,那雙曾蘊藏著洞察世事智慧與久居上位威嚴的眼睛,此刻雖依舊明亮,卻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疲憊與塵埃落定後的蒼涼。
    當他抬頭看到秦臻出現在門檻處時,臉上並未有太多意外,而是露出一絲平靜的、帶著複雜意味的笑容,那笑容裏包含了太多無需言說的東西。
    “少上造來了。”
    呂不韋的聲音略顯沙啞,卻努力維持著平穩的語調,指了指對麵早已備好的席位:“路途勞頓,快請坐,茶剛好。”
    他親自執壺,為秦臻麵前的陶杯注入熱水,水線穩定,茶香隨之四溢開來。
    家宰奉上幾碟精致茶點後,便躬身退了出去。
    偌大的廳堂內,隻剩下秦臻與呂不韋二人。
    爐火劈啪,茶香嫋嫋,短暫的沉默裏,是權力更迭後的無言對坐,是舊時代與新時代在此刻的交接。
    秦臻依言坐下,微微點頭致意道:“相邦有心了,臻叨擾。”
    “老夫已經不是相邦了。”
    呂不韋擺了擺手,動作帶著一絲釋然的疲憊,他的語氣平靜無波,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他放下茶壺,目光落在秦臻臉上,繼續說道:“少上造,大王冠禮,雍城之行,想必一切順遂?”
    秦臻端起茶杯,輕嗅茶香,目光沉靜:
    “大王冠禮已成,天佑大秦,一切皆循古禮,無有差錯。如今,大王威儀更勝往昔,乾坤獨斷,朝野歸心。
    禮成之時,大王登壇誓師,言承六世餘烈,鞭笞宇內,使玄鳥旌旗遍插四海之極。
    從那一刻起,大王已是真正執掌乾坤的君王,天命之所歸。”
    他言語簡潔,卻清晰地傳遞了嬴政已然穩固掌握最高權力的信息,傳遞給了眼前這位曾經的掌舵者。
    呂不韋靜靜聽著,爐中的炭火發出輕微的“劈啪”聲,映照著他眼中複雜難明的光芒。
    那光芒裏有對權力巔峰本能的追憶與一絲殘留的向往,有對那年輕君王手段的忌憚與了然,或許也有一絲塵埃落定後的釋然與身為局外人的隔閡。
    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一聲極輕的歎息,融入了嫋嫋茶煙之中,消失不見。
    “冠冕既成,威儀已具。大王……終是走到了這一步。這大秦的乾坤,已全然在他的掌中了。好,很好。”
    這“好”字裏,聽不出多少喜悅,更像是一種帶著宿命感的確認。